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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點半起,大大小小的路幾乎全堵了,長線不通那種。上海整個淹在滔天巨浪裡一般地嗚咽鬼號,搖晃震盪。
溫童急著等路通暢,急著找阿公,所以手機裡的訊息統統擱置了。哪怕很驚喜地,苗苗來信祝福她生快。
足足塞車近兩個小時,她千難萬險地趕到了。上樓、收傘、開門進裡,走廊一排排病房像陷落在生門孤島,溫童簡單同護工交流後,就給了一百打的費讓她先回家。
然後掇張凳子坐到床邊,拆蛋糕,自言自語般地對阿公唸叨,
「就說你起不起來吧,關存儉?我今天生日啊!26了!」
說一句,對面死沉沉地就再說一句。
周而復始,無限迴圈。
最後,吹滅燭光舀一口蛋糕進嘴的人,像神經質發作似的,面對床上人戰慄地哭起來。含淚吞食,連哭帶笑。
吃到後來她生生哽住了,想吐,就推掉蛋糕狂奔出門,進廁所一頓狂嘔。
再出來的時候,溫童順帶去水池澆了把臉,頭髮濕濕粘在面上,貼合外面潮透的天氣。她順著走廊走,忽而在盡頭處看到一道身影,於暗處抄著兜,不聲不響睇視她。
相隔甚遠,光影昏昧,二人好像話本子裡那森惻惻的人鬼殊途。
不同的是,鬼是他,她是人身。
溫童淡淡投對方一眼,抹身要走狀。來人腳步就迅疾加快,衣袂帶風地到跟前,她回頭想開口趕人之際,臉一把被他捧住。
趙聿生撥開她頰側黏濕的碎發,動作很利索,話語倒挺平和。平和地與她說:「生日快樂。」
「沒別的要說了?」溫童還在等他那段解釋的下文。
對麵人果真遲疑住了。既然他不說,她就聲音低低地,道明一切該說的,「我阿公在病房躺了一年多了。現在呢,我也不指望他睜眼甦醒了,唯一的奔頭就是讓溫乾和他朋友伏法。可你也懂,有爺爺從中包庇背書,這個希望微乎其微。那我怎麼報復溫乾呢?總不能拿刀殺了他吧。我只能搶走他想要的,不讓他痛快。
趙聿生,你別再阻撓那個專案了啊……行嘛?」
說話人面上失了全部血色,慘白一臉。行屍走肉的言辭更是毫無靈魂、鮮活可言。
趙聿生忽而心臟一跳痛。蹙著眉,感受到掌心裡的手腕在掙紮了,他連忙扽住,「你要去哪?!」
「我回病房!阿公在等我。」
急沒了魂的人,頂無助的樣子。她慌呀,哭出聲了,「趙聿生你教教我呢,我怎麼留住世上唯一的親人呀?我想讓他醒一醒,他睡太久了吧,我每天睜眼第一件事感謝,老天爺還好開恩,今天沒舍西把他帶走……」
全無頭緒的嗚咽話,突然被他連著人,一把摟到胸口。
溫童臉埋在趙聿生前襟,起初低低地飲泣,重後乾脆嚎啕大哭。
哭得嗡嗡地,她隱約聽到頭頂有人下頜抵著在說對不起。
「什麼?」溫童當真息了聲。她不敢信有人肯低頭示弱連說好幾聲對不起。大衣包裹下,她仰頭驚愕地看某人。
趙聿生面色卻極其不買帳,「什麼什麼?」
「你剛剛一連唸了好幾遍三字經。」
某人模糊啊一聲,「你哭出幻聽了。」說罷拿領帶將她的花貓臉一頓亂抹,就要走了。說實在的,他拎不清怎麼就稀里糊塗地來了,堵車兩鐘頭,彷彿就為同她道句生日快樂。
也或許,是為了更篤定心裡那桿秤吧。
從前它向什麼傾,眼下,它該向哪邊斜。
「趙聿生!你今天要是再這麼虎頭蛇尾地一走了重,我發誓一輩子不跟你說半個字。」
起身間,溫童毫無病房禁止喧譁的自覺,沖那背影大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