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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再、打!”
合歡院裡,柳春娘心神不寧,坐在妝臺前直勾勾盯著屏風發呆。蠟燭爆了個燈花,光線隨之驟然轉亮。阿寬剪掉燭芯,輕聲相詢:“不如練一會兒鞭法?”
春娘搖搖頭,起身在屋裡轉了一圈,摸摸這個擺設,看看那個玩器,最後取過梳妝檯上雕白玉蘭花的花插,捧著它,開鎖進了書房,聲稱她想一個人靜一靜。
花插內滿滿一整簇胭脂點玉芍藥花,西市花農要價最高昂的品種。名花配名玉,春娘把它放在畫案上,胭脂點玉,沒有糟蹋這麼一大塊羊脂雕成的花插。
上輩子也曾見過這花,和萱草一起插在她閨房內的汝窯粉青花囊裡。可惜唐時無汝窯,否則柳珍閣一定也會有幾件藏品。春娘鋪開宣紙,照著它細細畫出模樣,又量出高矮尺寸標在旁邊。
她不僅畫了花插,還將剛才看過的幾件小擺設畫在紙上。
如此往復三五趟,夫君與祖父未歸,柳春娘已經畫出一疊子樣本了。這是柳八斛今夜暗地裡吩咐她務必要做好的事情。雖慌慌地想知道薛思的訊息,春娘仍按捺下心情,盡心繪製圖樣。
畫的都是值錢東西。
柳八斛有柳八斛的安排。他推開破木門,四兒將薛思拖過門檻。地上頓時有了一道血印,混著塵土和草屑延伸到兩塊墓碑前。
同薛思所繼承的那座民宅別院一樣,這裡是柳八斛的別院。確切的講,此院是他藏鼎的地方。說起來,薛思那小別院,還是柳八斛當年勸薛稷購入的,因為有些重器實在不方便收家裡頭。薛家敗滅時,柳八斛使銀子上下打點,總算為老友安置了兩口棺材,悄悄葬於此處,不至於扔到野崗子被野狗叼去。
柳八斛遣散眾人,掩上院門指著石碑對薛思說:“半孫,現在你可以拜了。”
碑前的人早已一拜不起。
“老薛,我帶你孫子過來看看你。”柳八斛費力地蹲下去,像昔日暢談那樣拍拍石碑,慢慢薅掉幾株野菜野草,絮叨著:“另一件你想看的東西,我回蘭陵這趟搞到了,也帶給你。”
他從懷中掏出一方錦帕,小心翼翼開啟,把發黃了的舊絹鋪在地上。
“薛思,這是何物,你可認得?”柳八斛問。
“不……知……”他咬著牙哼出這兩個字,聲若遊絲。
“老薛啊,你看看你的好孫子。唉!”柳八斛餘光剜他一眼,對著碑說:“我這一支柳氏後人統共只分得這麼一小片書聖真跡,雖小,好歹也有兩行。你孫子竟然不認識王羲之的字!瞧瞧我家孫女,仿得一手好畫,比你孫子出息多了。”
柳八斛又多看了一會兒那片帛,低聲告訴薛思:“如今連天子都見不著書聖真跡了,無價之寶。薛公在世時總想看看老朽最無價的寶貝一飽眼福。這字便是,我當時未應允他。他愛字,此事算起來是一樁未了的心願。”
“薛思,你去送給他看看吧。我想,他會十分歡喜。”柳八斛眼光一黯。
血珠子從碑前的雜草窄葉上滾落,無聲墜入黃土。這片地,漸漸被血水染紅了。
印二十四
“啪、啪!”
火鐮迸出細小的火花,在黑暗中格外灼眼。
“點著它,燒了它。”柳八斛收回他對傳家寶最後的凝視,將火鐮扔到薛思面前,說:“或者拿走它,獻了它。”
薛思抓住火鐮,側頭仰望柳八斛。他不解,這位老者,老糊塗了嗎?一陣陣鑽心痛楚吞噬著他的觀感,實在沒有力氣去想了……
兩個人靜默片刻,柳八斛蹲得腰腿痠軟,嘆著氣跌坐在地上,背靠石碑閉目養起神來。他抬腿朝著薛思的方向虛踹一腳,花白鬍子一抖一抖道:“你不會動了嗎?還是老朽講的不夠明白?燒了它,或者獻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