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第3/4 頁)
,我看到他的手有點顫抖。
“達尼埃爾。”母親輕聲喚著我的名字,只是音調有點變了。我走近窗邊,她一把將我拉過去,緊緊貼著我,用身體把我護住。我感覺到她的胯骨頂在我臉上,我踮起腳尖,使勁想往外看。
外面的馬路上,一列卡車正在緩緩前進,馬達的隆隆聲震得車窗玻璃在顫抖。車隊沿著山路向上開,一輛接一輛跟得很緊,遠遠看上去,如同一列火車。
我被夾在牆角和母親的胯骨中間,只能看到卡車的雨篷和車窗,彷彿車裡一個人也沒有似的。我望著長長的車隊,聽著隆隆的馬達聲,車窗的振動聲,似乎還有母親的心跳聲,我把腦袋緊緊貼在母親的胯上。恐懼瀰漫著整個房間,整個山谷。除了馬達的隆隆聲,外面一片空寂。沒有一個人說話。院子裡的狗在叫喚嗎?
過了很久很久。卡車的隆隆聲好像永遠不會停止似的。敵人沿著山谷繼續向上爬,潛入高山的峽谷地帶,朝邊境方向開去。陽光照射在廚房的牆壁上。我們的頭頂上,天藍藍的,依然是夏季的天空。也許,雲團已經在北邊聚集起來了,聚集在高山的群峰之上。剛才被馬達聲嚇跑的蒼蠅現在又開始在桌布上跳舞了。可是,祖父於連沒想要打它們。他靜靜地坐在桌前,陽光恰好直射在他臉上。他是那樣蒼白、衰老、高大、清瘦,他的兩隻眼睛被陽光穿透,宛如兩隻透明的珠子,泛著藍灰色。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記憶中留存下來的,竟是祖父的這副形象,覆蓋在他所有的照片之上。或許是他那空洞的眼神和蒼白的臉色使我明白了我們正在經歷的事件的嚴重性,明白了從我們窗下爬過的、好似一條長長的深色金屬怪物的敵人究竟是什麼。
那天早晨,馬里奧死了。馬里奧就像我的大哥哥一樣,有時候陪我在屋後的院子裡玩耍。他年紀輕,有點瘋瘋傻傻的。後來,我猜想到,他也許是我母親的情人,不過這僅僅是個猜測,因為母親對此從未提過一個字。
我躺在祖母的床上,望著門底下透進來的陽光,開始恍恍惚惚。
大家都走得遠遠的。我忽然聽見一個聲音在喊母親,一個哀嘆的聲音:“玫瑰鷗!”父親的臉色很暗,不是在陰影裡,那是被煙燻黑的。“玫瑰鷗!”那聲音重複著,不是男人的聲音,倒更像是我祖母的聲音。緩慢地,拖著腔。我時常做這個夢。父親走時,我還是個嬰兒,但我確信,出現在門裡的那個人就是他。聽到呼喚母親的那個聲音,我感到非常恐懼。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講過這件事。
那天早晨,正當我做著這個夢的時候,忽然聽見一聲炸響。爆炸聲很近、很響。我被驚醒了。後來發生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祖母回來了,她去院子裡喂兔子。她把兔子藏在柴堆後面,以免被人偷了去。過上一陣子,她就會宰掉一隻兔子,把兔皮剝下來。她弄得很乾淨。我在院子裡看她弄過一次。兔子被釘在牆上,地上一攤鮮血,祖母的手紅紅的。
又過了一會兒,母親採購也回來了。她買了一個大圓麵包,一鐵壺奶,還有幾根帶葉子的蘿蔔做湯用。她把東西擱在桌上。祖父於連一口一口地喝菊苣湯,吸得很響。往常,祖母準會衝他喊:“別喝那麼響,煩死了!”但那天,她什麼也沒說。母親好像很傷心。我聽見她和祖母低聲說著什麼,她們在談馬里奧。我當時並沒有聽懂。後來,很久以後,戰爭結束後,我才明白。馬里奧要去橋上安放一枚炸彈,那是敵人去山口的必經之路。
我創造了一個國度(4)
當我終於明白馬里奧死去的時候,我回憶起了所有細節。人們以各種各樣的方式向祖母描述馬里奧的死。馬里奧穿過村口的高地,他把炸彈藏在包裡,一路飛跑,也許被一個小土塊絆了一下,他摔倒了。炸彈爆炸了。可是,人們沒有找到他的任何東西,這很神奇。
馬里奧似乎飛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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