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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重回紫石鎮,1650年,我記得是一個大雪紛紛的冬夜,烏龍女覺得寂寞了,催我給她找點開心的玩具。我飛到一個視窗,炭火旁,一個少婦正把乳頭塞進嬰兒的嘴裡,那粉紅的觸動忽然之間擊中了我,啊,我的烏龍女,從沒有如此動人的嬌美。返回死水潭之後,烏龍女的肌膚重歸冰冷,她討厭我的觸碰,初為人妻,她的靈魂彷彿被深潭的冷水浸透了,夜晚的溫熱只能在想象和回憶中浮現出來。我第一次重返紫石鎮,雪中的一幕使我發現了人性之美的絢麗,嬰兒的啼哭,給這個夜晚染上了一層非常含義。
第二個視窗,一個老人正伏案疾書,抖顫的筆鋒和他凜然的神色不由得令人肅然起敬。
大雪仍在飛揚。
我飛到第三個視窗,一個年輕人正在收拾行李,看樣子他將要出門遠行。母親坐在燈下,一臉的憂愁。
雪花飛揚中,我飛過一個酒肆,見到幾個書生正舉杯痛飲,其中一個猛地推開鏤空的花窗,呤誦了一首四言絕句。其餘幾人一陣狂笑,店小二端來一瓶燙好的燒酒、一碟炒菜。大雪飛揚,酒肆門前站著一個爛衣乞丐,他不敢進去,只在門口站著,大概很久了,他一頭半身的雪,膽怯怯立著,求著店家賞半碗吃剩的飯菜。唉——我不禁長嘆一聲,飛過這可能被風雪凍斃的乞人。
飛揚的雪花。我到了下一個視窗,呀,這是紫石鎮最繁華的地方,門前兩對紅燈籠,上面寫著:翠花樓。翠花樓上翠花春,翠花春裡翠花蔭,翠花蔭下翠花衣,翠花衣來翠花心,翠花心兒——下面的字被撕掉了,我聽到幾聲嬌笑,從樓上的臺閣間飄來。我循聲而去,這人間,醉心於此的人,不是無望,便是徹底的逃避了——一個嬌小的女子,正坐在一位官人腿上含眸而笑呢。
翠花樓上,真是翠花春吶。
這翠花衣下,果真心香兒飄飄?
痴情,夢話。無夢,也無話。這被大雪壓住的嬌喘,一聲聲碎在了窗外。
翠花樓之後,紫石鎮落入寒冷的黑夜中。我第一次重返紫石鎮,1650年的那個冬雪之夜,兩手空空,塵世的情景讓人無比留戀同時又心生無奈。當時我記得,啊,明朝,彷彿一具斷頭的殭屍。紛揚的大雪之夜,掩埋了多少枯骨和冤魂!
第二次重回紫石鎮,我帶回一件清初的玉器。第三次,是一幅山水畫。第四次,是一個徽硯……第八次,是一具煙槍。第九次,是女人的翠花羅衫。第十次,是一杆“漢陽造”長槍。第十一次,是一枚“解放勳章”……第十四次,是一塊智慧晶片。第十五次,是一本記錄人類災難史的長卷書。第十六次,是一小壇灰土……
現在的時間是:2100年10月17日。
我想起了第十五次從紫石鎮返回的情形。實際上那是一個美麗的秋日黃昏,紫石鎮已是一箇中等城市,當然,這是指它的工業規模。可我對烏龍女說:“外面是陰雨天氣,大家都把窗戶關上了,悶在家裡看電視,不上學的孩子們玩起電子遊戲,稍大一些的,正為晚上和姑娘的約會出鬼點子。”說完,我把偷來的書放在石桌上。
烏龍女慵懶地歪在水床上,一百隻眼睛有三隻看著我。我絕不想打擾她,烏龍女最痛心疾首的便是被人打擾,我輕輕地放下長卷書,這樣,她敏銳的聽覺被驚醒了。我也聽到了一點動靜,這樣的動靜在我們單身年代簡直不可想象,可現在倒成了真實——在我還沒來得及聯想之前,烏龍女已經置於我的身後。她這是在炫耀。
“噯,今天怎麼回來得這麼早?”女人問。
“外面下雨了,除了帶回這卷書,我覺得沒什麼可做的,就回來了。”
“是嘛——”女人的慵懶又來了,她軟軟地粘在我的身上,像一塊嚼爛的口香糖。
我把她扶到床上,讓她重新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