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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老黃帶著女兒在離洞口不遠的旱杉林裡狩獵。大概是出現了長久以來的第一個陰天,那些消失了的生物又奇蹟般地活躍起來了,像是從土地裡突然生長出來的一樣,可老黃卻再次聞到了一股死屍味兒。它想周圍一定有死去的東西吧,可是什麼也沒有,連一隻死去的昆蟲也沒有。它和女兒在中午時分殺滅過一隻麻痺大意的山雞,但早就把它吃下肚去了,吃進肚裡的東西是不會冒出死屍味的,這味道是從哪裡來的呢?
死屍味兒強烈地刺激著老黃,使它很噁心,同時也有一絲莫名的恐慌。它不想再晃悠下去,就領著孩子回了洞。洞子裡什麼存糧也沒有,但死屍味卻絲毫不減,而且越發強烈。老黃像遭遇跳蚤襲擊,反過頭在自己身上咬。
當它的牙齒切入自己的皮毛,那股味道就像掀開的鍋蓋,直衝而起。
它明白了,死屍味是從自己身上發出來的。
——這證明我馬上就要死了!
老黃安靜了。惆悵而傷感的安靜。我馬上就要死了,孩子,它在心裡對女兒說,你也差不多能獨立生活了,過了這一夜,我將離開你,我要回到主人的身邊去,用我的肉體,去報效主人收留和餵養的恩情……
六
埋掉父親之後,陳召回去躺在了父親的床上。床上已沒有篾席,連一根稻草也沒有,只有亮光光的一張木板。他就睡在木板上等死。一家人都死了,只留下他一個,他生怕自己晚了一步,就趕不上親人的腳步了,母親、妻子和兒子自不必說,就怕連父親也趕不上了。死亡到底是一種什麼景況,這世界上還沒有一個人能說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死人比活人多,死人的世界比活人的世界更加擁擠,要在死人的世界裡找到親人,將比在活人的世界做這事更加困難。陳召閉上眼睛,追隨著父親的背影,但頃刻之間,父親就消失在白茫茫的空氣裡,不留下一絲痕跡,只把大於天地的寂寞和孤獨扔到這張硬板床上……
天黑下來了。由於天色陰沉,黑得比往天就更早一些。這期間,陳召睜過兩次眼睛(亮瓦照出的天色依然很暗,但並沒有下雨),很快又閉上了。午後時分恢復過來的精氣神,早就耗散了。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疲憊,這種疲憊帶著自我放縱的意思,因而不可救藥。
而在屋後的大山裡,卻正演繹著另一種生活。
夜幕剛剛籠罩大地,茅椏子村周圍山林裡的空氣驟然緊張起來。好比是一根鬆散的鋼絲,突然被繃緊了,發出綿長而有力的顫音。大荒樑上的老黃,正陷入惆悵的安靜裡,那聲顫音卻切入它的腦骨,它耳朵一豎,噴了噴鼻子,終於聞到一股血腥味。它意識到這是一個非同尋常的夜晚,便艱難地支起身子,叫小黃不要動,它自個兒鑽出了洞口。
漫山遍野都點上了綠燈籠!
那不是燈籠,那是狼的眼睛!天上沒有月亮,狼顯得很沉靜。但沉靜只是表象,因為那些燈籠在朝同一個目標行進,而且速度極快。老黃皺了皺鼻子,齜了齜牙,身子一擺爬到土丘渾圓的頂部。它終於看清了,狼們前往的目標,正是主人居住的院落。它今天感覺到的不祥,不僅是自身的,還有主人的!它旋風般衝下土丘,爪子像鐵犁一樣翻起片片帶著旱杉的泥土。它站在洞門口,頭朝裡汪汪幾聲,就掉轉身子,向山下跑去。
到處都散發著狼身上濃烈的氣息,老黃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