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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文也,文豈不在茲乎?”孟子亦說:“當今天下,捨我其誰耶?”想必說話還有個上下聯,若是像曹操的說話就很好。曹操與劉備煮酒論英雄,劉備怕遭忌,假痴假呆,曹操卻道:“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劉備一驚落箸。若像這樣的跌宕自喜就非常好,而一臉正經的自大則不好。
便是劉先生,這樣剛毅,我亦每覺他嫵媚。我益益信服劉先生真有經世之才,且是夠骨力,一次衝口而出,我道:“天若厭亂,有朝一日總要請先生出任內閣總理。”劉先生道:“那我也來呀。”又一次是我說起崑曲,劉先生一高興,他道:“我早先不曾學,其實我的嗓子學唱崑曲是不輸的。”我果覺他的說話聲音好像《四郎探母》裡芙蓉草唱的蕭太後,又像唐樂齊天樂涉盤調的眾笙,如曙色初動。
唐樂還有李世民的《鶯聲囀》,也這樣的眾笙吹起來,如山河曙色初動。這可比我現在遇見劉先生。
如生如死
唐朝張文成的《遊仙窟》,寫尚未見十娘,先聽見內室琴聲,就“下官聞之,不覺氣絕”,我看了大笑,這樣強烈,但是可愛,而且滑稽。我在溫州,懮患的強烈便像這樣。
我總算結識得劉景晨先生了,在此地多少可以安全,但將來我還是要出去到外面天下世界的,那裡的熟人經過這次浩劫,已經蕩盡,我得事先佈置,想法子結識新人。我就寫信與梁漱溟。是時梁先生調停國共無結果,仍到四川北碚辦勉仁書院。京滬文化人一齊批判梁先生的學問思想不該不合於唯物論辯證法與唯物史觀,《觀察》雜誌上常有梁先生的答辯。
我信裡說他於學問之誠,可算今日中國思想界第一人,惟於己尚有所疑,未能蔚為眾異,如內丹未成,未能變化遊戲,卻走魔走火,諸邪紛乘,而欲以謙虛之心臨之,與之論難,以為此亦慎思明辨之機,其實是惑。且秦興而喋喋者自熄,漢興亦喋喋者自熄,自古喋喋眾說未有因論難而被掃清的。中國今後將有秦興,抑或可免此一劫而直接就開出新的漢朝,此則尚有天意存乎其間。惟志士為學,慎思明辨自有本義。釋迦論外道,孟子難楊墨,是其學之行,非其學之所由成。學之所由成,是先求己之能止於至善,即或知識尚有缺疑,亦但照之以明。否則知識亦是逐物,其入愈深,其出愈難,與時流葛藤堆裡摔角又幾時得明辨?
梁先生當即回信,說:“幾十年的老友中,未有針砭漱溟之切如先生者。”信裡並且問到我的生活,他想怎麼斜刺裡跳出了一個張嘉儀。從此我就與他常通訊,把我在開手寫的《山河歲月》告訴他。一次他信裡說:“至今接得的尊函五封,皆與在中大的友人傳觀,事前未曾徵得先生的同意,尚乞恕之為幸。”
《山河歲月》起初不叫這書名,我在與外婆同住的柴間屋裡開手寫,是八千字的一篇論文。另寫變成三萬字,與劉景晨先生看了,劉先生道,意思是好,文章要改。我又改寫,不知怎麼就增到六萬字,劉先生只看得一半,說還是不行。他道:“你這是一部極莊嚴的書,但你的文字工夫如雞雛尚未啄破蛋殼,叫人看了替你吃力。可是且放在這裡,待我看完它。”這部書後來費時數年,幾次易稿,在雁蕩山時曾達廿三萬字,最後又刪成十四萬字在日本出版,將來再回大陸,只有焚香以告劉先生之墓了。
《西遊記》裡孫悟空說:“想我老孫,一生只拜三個人,西天拜佛祖,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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