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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舟伸長胳膊,隔著餐巾紙握住了一邊扶手,將椅子徑直拉到自己身邊。陳原說了句「謝謝」,提起地上的書包在椅子前坐下,然後將自己的餐盤端到跟前。兩人擠在一小塊樹蔭底下,他拿起一旁的餐刀,手肘一不小心碰到了唐舟的胳膊。
「是不是太擠了?」他趕緊將手臂貼向身體,好似一隻努力收起羽翼的麻雀。
「不擠,剛剛好。」
他看到唐舟將右手的叉子遞到了左手,若無其事地叉起一塊草莓。
結完帳出來已經快到十二點了,陳原捧著沒喝完的咖啡杯走出餐廳,被正午的烈日晃得眯了眯眼睛。學校旁便是一望無際的密西根湖,湖旁砌滿了大小不一的岩石,其中有些石塊被學生用噴漆畫上了奇形怪狀的塗鴉。他們沿著湖邊供行人行走的小道朝圖書館的方向走去,儘管烈日高照,從湖面上吹來的風卻是萬分涼爽。一群學生模樣的人騎著山地腳踏車從腳踏車道上滑過,湖中央停著幾艘私人遊艇,有的在垂釣,有的正躺在甲板上悠閒地曬著太陽。
今天天氣正好,陳原不自覺地停下腳步,拿出手機,照了幾張湖景。天空中白雲滾滾,好似堆積在一塊的、層次分明的棉花,他剛抬起頭就撞上烈日,只得閉上眼睛胡亂抓拍幾張,然後躲到樹蔭下挑選起來。
「發給我爸看看,他從沒出過國。」
唐舟看到他選中相簿裡的照片,全部傳送給了一位微信好友。
「等你畢業了,可以請他來參加畢業典禮。」
陳原收起手機,有些可惜地說:「他要照顧我媽,估計沒有時間。」
唐舟不動聲色地問:「你媽媽生病了嗎?」
「是啊,阿爾茲海默症,她早就不記得我了……」陳原似笑非笑地說:「不過她倒是記得養老院的陪護。」他下到湖邊一塊巨大的岩石上,感嘆說:「到現在我都想像不出來,如果她知道我出國了會是什麼反應。」
湖面波光粼粼,好似由無數片精緻的菱鏡組成。唐舟跟著站到一塊凸起的石塊上,陳原突然轉頭問他:「你是不是一直覺得我們家條件艱苦?」
唐舟不好說是,也不好說不是,起碼在他的記憶中,大學時期的陳原總是在打很多份工。陳原將視線投向和湖面相接的天際,兩種顏色不相似的藍色緊緊相貼,彷彿兩道來自不同湖泊、卻試圖融合在一起的波浪。
「我媽以前一直是我們家的頂樑柱,創業初期什麼都得親力親為,家裡的親朋好友最愛唱衰她,說她要是和我爸離婚就是自討苦吃,沒想到離婚後她就迎來了高光時刻。」陳原淡淡地說:「零幾年的時候身家能有八位數,在我看來已經很了不起了。」
時間果真能夠撫平傷痕,如今再說起這些事情,回想起王雅麗和他之間的種種,好像也不會覺得那樣傷心。
「後來家裡總有親戚造訪,想要借錢。她拿我當擋箭牌,一年四季都說我要備考,拒絕任何人造訪。」想到這兒陳原不禁笑了笑,「我們誰都沒有想到,退休後她就把錢全都捐了,而且還是以匿名的形式——以前我以為她只是對我刻薄,沒想到她對自己也這麼狠。」他開玩笑道:「你說當初她要是能給自己留一點錢,現在也不至於讓我來給她交養老費了。」
一地雞毛被陳原隱去細枝末節,以一種陳述的語氣緩緩道來,微不可察的情緒波動被好整以暇地隱藏在平靜的湖面之下,站在湖邊的人朝湖面俯瞰時是發現不了端倪的。
他從石塊爬回人行道邊。
「我這樣說可能很自私,可是自從她生病了、忘記我了,我好像才能學著放棄掉那些』想要被她看見的』的想法和慾望。」陳原莞爾一笑,不知是不是被太陽曬的,他的臉頰稍稍泛紅,好似感到一點羞赧,「我跟你說這些,是不是很掃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