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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高興得合不攏嘴,把幾尊陳放多年的大炮拖出來,一連發射了一千九百一十二顆炮彈。炮彈在空中交織碰撞,呈現出種種美麗的圖形。
唐娜也來探望剛剛出世的弟弟,臉上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嫉妒和仇恨。此後一段時間,她一直保持這種表情,彷彿臉上包紮了一層散發古怪藥味的繃帶。四個月後,嬰兒突然高燒不止,全身滾燙,哭得連聲音也沙啞了。
過了三天,嬰兒死了。彌留之際,嬰兒的身體燒得通紅通紅的,守護她的人就象坐在一堆煹火旁邊。唐娜的臉也讓嬰兒發燙的身體照得紅紅的,露出冷漠的微笑,似乎在暗暗慶幸弟弟的死亡讓她又得到了完整的母愛。
從此,她的臉上一直掛滿這種深不可測的微笑,有如換上了一件惹人喜愛的衣裳。不管是幾天之後在她弟弟的葬禮上,還是五年之後在她母親病逝的時候,唐娜都露出這樣窺透了生死秘密的平靜微笑。
“你吃飯沒有?”那個被認定就是我奶奶的女人,回頭一句問話打斷了我父親的思緒。
她從一個盒子裡掏出一捧黃色絲綢包裹的紅豆,拈了幾顆給我父親,然後放了一撮到乾癟的嘴裡,慢慢咀嚼著,似乎在回味一段充滿青春和愛情的飽滿歲月。
我父親走出小屋的時候,發覺自己的眼睛不知不覺溼潤起來。“這證明我的靈魂還是活的,儘管它早已變成了一株不是那麼討人喜歡的仙人掌,”他用手指沾了一滴淚水,對著月亮柔和的光影自言自語。
從那時起,父親每天晚上都要給我奶奶洗腳,比洗自己的臉還要細緻。人們漸漸改變了對我父親的偏見。一直到秋收季節過去了很久,小鎮也沒有發生早已傳得沸沸揚揚的武裝*。
有一天,我父親從瘋僕人那裡得知唐娜又懷上了孩子。這個訊息比武裝*更讓他憂心忡忡。他似乎聽到整個小鎮都在咧嘴嘲笑他快要有個小弟弟了。
那段時間,爺爺彈奏的琴聲要柔和動聽得多了,大家漸漸把塞在耳朵裡的棉花團掏了出來,彷彿春天來臨之際蜷縮一團的小蟲子甦醒了。
可是,我父親非常希望琴聲越難聽越好,最好能夠讓胎兒流產。他一直在琢磨如何摧毀唐娜腹中孕育的生命,有些念頭非常卑鄙毒辣;甚至讓他自己也感到不寒而慄。
我爺爺越來越遷就唐娜,每天早上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耳朵貼在唐娜的肚皮上,聽聽自己播下的種子慢慢發芽的聲音。
“這一次你千萬要小心。上廁所的時候,我也要跟你一起去,”他經常這樣提醒唐娜,生怕她又把孩子屙在糞坑裡了。
天氣好的時候,我爺爺和阿古、瘋僕人一起吃力地把鋼琴從屋子裡搬出來,然後興致勃勃地跟唐娜合奏一曲。
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奶奶突然竄進了花園。當時,爺爺和唐娜親親熱熱地坐在一起彈琴。阿古跟瘋僕人抱成一團跳著滑稽的舞蹈。阿古一眼就認出了我奶奶,喊叫著朝她跑過去。爺爺回頭一看,不禁大吃一驚,不知所措地站起身來。
“我的好日子到頭了,”他喃喃自語起來,彷彿自己赤條條地被奶奶從別人的床上逮了起來。
唐娜似乎沒有注意到這一切,仍然沉浸在行雲流水般的旋律裡。我奶奶友好地跟他們三人打了個招呼,然後走到唐娜身旁,好奇地撫摸著鋼琴。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長滿牙齒的棺材,連哀樂都這麼好聽,”奶奶笑著對唐娜說道,“躺在裡面就像躺在搖籃裡。”
這時候,我父親走過來,一句話也不說,就把奶奶帶出了花園。爺爺望著他們的背影,露出一絲詭詐的笑意。
父親立刻對我奶奶私闖花園的事情進行追查,原來是花園大門的那把鎖壞了,鎖芯莫名其妙地脫落了。當天中午,父親就給花園大門換了一把新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