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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正因為此,孔素廷早早背上了盛名包袱,在之後的這二十年裡就愈發謹慎保守,深怕實證失敗的次數過多,會砸了自己的招牌名聲。
&ldo;說出來不怕你笑話,&rdo;孔明鈺撇開頭,眼角有點點水光,&ldo;我打小在他跟前聽教,又時常出入自家工坊,免不了就會生出許多異想天開的假設。我並不認為實證出了差錯是丟人的事,古往今來許多學問不就是從稀奇古怪的假設開始,再反覆嘗試、反覆失敗中得出正確結果的麼?可他不這麼想,總是斥責我莽撞輕率,胡作非為。&rdo;
父女倆在對待實證上的觀念嚴重相左,固執的孔素廷索性徹底禁止孔明鈺再出入工坊。
而孔明鈺對待金石冶煉這門學問始終保有滿腔赤忱的熱愛,一門心思就想往更深處鑽研。
她時常趁夜偷偷出入孔家工坊,一遍又一遍孤獨地驗證著自己層出不窮的異想天開,一遍又一遍獨自品嘗著失敗的沮喪。
如此窘迫艱難的處境本就已經很慘,有時被家人逮到她違背父親禁令出入工坊的證據後,她還要面對父親的責難與懲戒,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ldo;去年我無意間搗鼓出了銅芯鐵之後,本以為他會對我有所改觀,&rdo;孔明鈺強顏歡笑地聳了聳肩,仰面望著光禿禿的樹梢,不願讓眼角的淚落下,&ldo;哪知他依然瞧不上我,說我不過是僥倖。&rdo;
非但如此,她還因違反禁令出入工坊,被關在家中半年不能出門,到這個月初才解禁。
被禁足的半年裡,孔明鈺憤懣鬱鬱,只能時常招惹一下家中年幼的弟弟孔明森。與小孩子嘻嘻哈哈追逐打鬧,於她來說勉強也算個紓解,不然真得憋屈瘋了。
&ldo;那不是僥倖,真的不是。我十六歲那年,州府匠作司中郎專程從臨川過來拜訪我父親,談起現行的銅質火炮造價太高,對銅礦耗損也極大,造出來的炸膛風險也大,是以各州都只一門銅炮放在城門樓上做擺設;那時我就琢磨著,若能將鐵摻入銅中合冶,就算不能立刻解決炸膛的問題,至少可以降低單只用銅鑄炮的成本。&rdo;
孔明鈺抬手捂住眼睛,哽咽道:&ldo;整整三年,我每日不停推演、計算,夜裡偷偷摸黑進工坊獨自嘗試實證。&rdo;
許多個夜晚,她在自家工坊內獨自燒著冶煉爐,試銅水、鐵水合冶比例;獨自看著實證失敗的廢鐵水嚎啕大哭;獨自躲在自己的書房內重新演算,再打起精神孤獨而勇敢地走向下一次未知的失敗。
就是這樣叫人沮喪到近乎絕望的迴圈,整整過了三年,她才得出了&ldo;銅芯鐵&rdo;。
&ldo;真的,根本就不是僥倖。&rdo;
淚水從她捂在眼上的指縫中爭先恐後地湧出,太多從前無人可訴的委屈與心酸,終於有了出口。
對冶煉、匠作之事,葉鳳歌是個外行人。可她看過傅凜在小工坊內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地嘗試,也看過他嘗試失敗後沮喪地垂著腦袋的模樣。
與孔明鈺的處境相比,傅凜似乎還算好一些。
至少他有權隨時出入小工坊,毫無阻礙地去驗證自己的想法;至少他在做任何嘗試時,小工坊內的匠人都是他得力的幫手,大多事都不需他親力親為;至少他在嘗試失敗後,可以到葉鳳歌面前垂著腦袋尋求安慰,不會擔心被斥責。
葉鳳歌看著孔明鈺失控的脆弱模樣,心中不忍,又不知該如何安慰,只好將自己隨身帶的巾子抽出來遞給她。
孔明鈺低聲道謝,接過她遞來的巾子,赧然地略側了側身。
&ldo;那個,孔姑娘,&rdo;葉鳳歌清了清嗓子,笑著拍拍她的肩,&ldo;我有個唐突的疑問。&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