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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又一程,路上對指導員說:“我的話這回信了?我們還沒走你都給抓了;若是走了,還不就幹掉了?”指導員咯咯地咬著牙齒,一聲不吭。他再也沒有回到窪狸鎮上。不久,趙炳就當了高頂街的指導員。
從連陰連雨的日子裡開始,趙多多就隱隱覺得有些該做的大事情沒有做。比如老隋家的事情,就是他的一塊心病。老隋家在過去的幾十年裡一直是窪狸鎮上不可動搖的一個家族。老李家、老趙家,只有仰視的份兒。可是趙多多後來發覺老隋家的基石開始慢慢鬆動了。他漸漸敢於領人進隋家大院了。他看著大院正屋的硃紅柱子、在柱子下緩緩遊動的一兩個使女,手就癢起來。有一天他站在院裡,對正在空地上蒔弄月季花的一個老頭子和一個女孩兒說:“早晚都得幹掉。”老頭子沒聽明白,停下手裡的小鐵鏟,仰臉問:“幹掉這些……花木?”趙多多的食指在老頭子額上點一下,又在小女孩兒的額上點一下,最後揚手對正屋和幾處廂房劃了一個半圓,說:“統統都得幹掉!”老頭子驚愕地望著他。這會兒趙多多又看見了茴子和隋迎之在正屋的門內閃過,就張大嘴巴看著。看了一會兒,他又咕噥一句:“最好還是幹掉。”揚長而去了。
當時工作隊的王書記還駐在窪狸鎮上,他曾幾次召集村幹部談隋家大院的問題,強調:隋迎之是開明士紳,屬保護物件。隋家開創了蘆青河地區的粉絲工業,已是有貢獻之人。因而當地政府必須謹慎對待,多加保護,尤其在土改複查中確保其人身安全。這是上級政府的明文指示。王書記所傳達的指示讓趙多多和鎮上一些人灰心喪氣。有人說:“最大的人家不讓碰,鬥爭會還有狗蛋意思。”趙多多說:“上級指示?豬屁!”儘管這樣議論,老隋家的人最終還是沒有被叫到臺上鬥爭。後來工作隊撤了,鬥爭會也不開了,趙多多幾個人的心卻依舊發癢。他常對指導員說:“幹掉算了!”指導員不做聲,只是搖手。當指導員被抓走,高頂街群龍無首的時候,趙多多就主持開了一個會。他幾次去院內找茴子,最後被茴子撕得鮮血淋漓。他終於將隋迎之叫到臺上來了,辯論這個人是不是開明紳士?如果不是,就是漏下來的一個東西了。會開得並不熱烈,開到僅僅一半,隋迎之就昏厥過去……趙炳做了指導員後,制止了趙多多這樣“妄做”。年輕的四爺爺說:“老隋家氣數到了,不用老趙家動手。你讓他們自己爛吧。”
不久隋迎之死在紅高粱田裡。趙多多說:“爛掉了一個。”四爺爺淡淡一笑:“不要慌急。慢慢等吧。”
老隋家的所有外地粉絲工業全部易主,最後留在鎮上的粉絲作坊也不再姓隋。隋家大院裡的閒人漸漸少了,往日的熱鬧景象一去不再復返。門前車馬稀少,慢慢直到沒有。院門一天到晚緊緊關閉。隋不召一個人住在院外的廂房裡,有一次他去大院擂門不開,憤憤地罵著走了。他說:“老隋家這回完了。”這句話被人聽見了,都說老隋家自家的人認為完了,那麼真的完了。與老隋家正相反的是,老趙家在整個鎮子上變得舉足輕重。趙炳與新任鎮長常在一起運籌帷幄,共商窪狸鎮的大事。趙多多一手抓起武裝,彈藥槍支更加精良,所有民兵一概改穿舊軍裝。逢年過節就真槍實彈,街巷上布起崗哨。因為國家安定不久,階級鬥爭愈加激烈,四爺爺趙炳陰雨天氣或夜間出來,常有民兵陪伴。趙多多每路過隋家大院,就用腳踢一踢院牆的磚石說:“裡面還有。”“還有”什麼他沒說,這愈發讓人覺得神秘莫測。四爺爺趙炳聽了趙多多的話,只是輕輕地“嗯”一聲。這樣又過了不久,省裡的某個領導犯了嚴重錯誤,錯誤逐條登在了省報上。有一條與窪狸鎮有關:這個人在市委工作時,曾包庇廕護窪狸鎮上最大的一個資本家。被蔭護者就是老隋家的隋迎之。趙多多見了報,立即去找了趙炳,說:“把大院抄了吧!”趙炳正在研究那張報,回答說:“先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