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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文章,多好!”我說愛玲也不會來,她若來了,你怎樣呢?她道:“那時我就與你「喲霞那拉!」”問她如此不心裡難受?她答也不難受。中國人真是個理智的民族,愛珍便是連感情都成為理性的乾淨。
《今生今世》付印了十個月,上卷才得出版,我快快寄去美國,又寫了信去。但是愛玲都無回信。想必是因為我不好,寄書就只寄書罷了,卻在信裡寫了夾七夾八的話去撩她。原來我每到百貨公司看看日本婦人的和服,就會想著愛玲,對於日本的海鮮也是,自從接到她的信之後,更還有折花贈遠之意,但是又不當真。我信裡雖沒有多說什麼,可是很分明。原來有一種境界,是無用避忌,而亦著不得算計圖謀的。
愛珍笑道:“你呀,是要愛玲這樣對付你。想起你對人家絕情絕義,不知有幾何可惡!”但是她教我寫信寄書時用雙掛號,愛玲接到了總得在回單上簽字。我惟說都不是為這些,因問:“你若換了她,也寫回信不寫呢?”愛珍道:“當然不寫。其實呢?她想來想去,這封回信也難寫。”
可是回信到底來了。寫的是:
蘭成:
你的信和書都收到了,非常感謝。我不想寫信,請你原諒。我因為實在無法找到你的舊著作參考,所以冒失地向你借,如果使你誤會,我是真的覺得抱歉。《今生今世》下卷出版的時候,你若是不感到不快,請寄一本給我。我在這裡預先道謝,不另寫信了。
愛玲
十二月廿七
我看了只覺一點法子亦沒有。馬上也給愛珍看了,愛珍詫異道:“果然厲害!”隨即笑起來,說:“該!該!她叫你不要誤會,以為她有心思朝著你了。她告訴你信與書都收到的,《今生今世》下卷等出版了仍請你寄去。嘿!她就是不寫信與你了。你這人本來是也理睬你不得!”她這樣的單是照信裡的話敘述一遍,也不知是因為晌午好天氣之故,還是別的什麼之故,即刻那信裡的話都成了是忠厚平正的了。
愛珍道:“但是你偏去撩她,寫信與她,你說我沒有誤會呀,你自己不要多心,我們來做個學問上頭的朋友,你說好不好呀?”我介面道:“兩人寫文章可以有進步呀!”愛珍道:“是呀,你就這樣撩她,你說我是要向你請教請教學問呀,且看她如何說。”我道:“她也不如何說,單是我寫信去,她一概不看。”愛珍道:“不會的。”我道:“怎麼不會,你做女兒時,人家寫來求愛信,你就一概不看。”愛珍道:“你與愛玲的情形不同。”
我亦不辯,因道:“上次我寫去的信裡就有撩愛玲,我說她可比九天玄女娘娘,我是從她得了無字天書,就自己會得用兵佈陣,寫文章好過她了。我這樣撩她。”愛珍道:“你還可以信裡請她來日本看櫻花。我教你一個法子,你只當沒有收到這封信,越發寫信去撩她。”這簡直是無賴,我雖不依著做,可是真好。
我與愛玲的事,本來是可以這樣的沒有禁忌,不用鄭重認真到要來儲存神聖的記憶,亦不用害怕提起會碰痛傷口。後來隔了許多日子,一次愛珍問我:“你到底有沒有寫信去給愛玲?”我道:“不寫。只等書下卷出版了寄去給她,總之現在信是不寫。”愛珍正容道:“你這說得是。而你與愛玲,亦實在是兩人都好。”
舊曆正月十五夜,在松原町,月明如晝,我倚樓視窗看月亮。生在這天下世界,隨來的將是一個採取大決斷的時代,但今天的日子還是且來思省。前此還住在一枝家裡的時候,一晚也是這樣的月亮好得不得了,我作了一首唱詞,當它是山西大同女子配了絃索唱的。詞曰:
晴空萬里無雲,冰輪皎潔。
人間此時,一似那高山大海無有碑碣。
正多少平平淡淡的悲歡離合。
這裡是天地之初,真切事轉覺惝怳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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