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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我聞言才心裡一塊石頭落地,但兀自餘悸惝怳難制,應對言語失次。左良玉微賤犯法,逃於營伍,被侯司徒夜訪,驚匿床下,原來竟是真的。
隔日夏吳二位復來,徵求我願否到溫州中學教書,適值我外出,他們隻立在房門口簷下缸灶邊與外婆說話,外婆當即滿口答應。果然溫中隨即送來聘書,自此我才是個有根蒂來歷的人了,我趕忙寫信去告知秀美,好叫她也高興。
我去回拜夏吳兩位,且去謝了劉景晨先生。對劉先生,我不好輕易說謝謝的話,卻只能算是稟告。夏吳二位,我是這回才看清楚,瞿禪的相貌有點像羅漢,天五則長身白皙,皆是可親的人,說話行事,愈是久後,愈叫人敬重。是時尚在暑假期內,一晚溫中請瞿禪講《長恨歌》,我亦去聽。瞿禪講完出去,我陪他走一段路,對於剛才的講演我也不讚,而只是看著他的人不勝愛惜。我道:“你無有不足,但願你保攝健康。”古詩裡常有“努力加餐飯”,原來對著好人,當真只可以是這樣的。
那晚瞿禪講的,先是說詩分兩派,一派沈著頓挫,以杜甫的《北征》為代表,一派悠揚婉轉,以白居易的《長恨歌》為代表。我就聽在心裡,久久思省。原來開太平盛世的文章,如初唐北宋,皆是悠揚婉轉的,而庾信的賦則又是開了初唐的,白居易的詩則又是開了北宋的。沈著頓挫易流於楚辭,寧是悠揚婉轉更得《詩經》之正,但亦怕會流於無氣力。其實兩派皆是詩經的,司馬相如的與李白蘇軾的詩,即得其全,而不落兩派的痕跡,故能是人世的大明終始。
天五說瞿禪還講過一次詩,題目只一個字“轉”,可惜我未聽得。我就想像“轉”即曲終奏雅。杜甫詩《新婚別》,那新婦想要不顧一切跟了去,一轉卻是“婦人在軍中,兵氣恐不揚”,只得忍住了。《出征詩》寫老年從軍,怨苦之極,焉知底下卻是“男兒既介冑,長揖別上官”,一股神氣樣子,叫人好笑。此所以能哀而不傷,樂而不淫,原來止於禮是有餘,世界上惟漢民族能如此壯闊活潑喜樂。
拈指間溫中開學了。我搬進去住,仍要看看那房間的外周,是否一旦事發,可以跳窗越垣而遁。校長金嶸軒,我把他當長輩,他已六十之年,卻仍保持五四運動以來教育的清新。我處處自己小心。無求無爭,同事皆說我脾氣好。我且要把知識收起,當心好不要於不知不覺之間流露出威嚴與慷慨豪爽,要裝得是個未見過大場面的人,和許多同事們一樣。我每日上課三四小時,星期日還到楊雨農家當家庭教師,餘下來即寫《山河歲月》這部書。外婆那裡,是隔得兩三天,我去看她一次。
我房裡掛起字畫。一幅是劉先生寫的曹操“對酒當歌”,及他畫的一幅紅梅。還有徐玄長畫的荷花。及瞿禪寫的詞,詞曰:
覆了十分杯,數語便成輕別,念劫短長休問,又柳絲堪折。
來禪樓閣好簾櫳,幽恨燕能說,已夠杏花臨影,負一彎黃月。
這是他避日寇至虹橋,天五為築來禪樓居之,又傳寇至,倉皇避往大荊時所作,但好像就是寫的我離開漢陽。
同事中我與徐步奎頂要好。步奎也是新教員,他才畢業浙大,是瞿禪的學生,卻學的西洋文學,第一天由瞿禪介紹我認識。西洋文學我見過愛玲的,今見步奎把勃朗寧,莎士比亞與歌德當作大事,我只略與他說說,就已使他驚服。我因勸他丟開思想與感情,來讀中國詩,先從杜甫起。他很聽話用功。
徐步奎心思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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