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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光著腳, 跨出浴缸時,腳下打起滑。一步非但沒站穩, 踉蹌地撞在了浴壁上,掙扎幾下,更是胡亂中掃落了一排的洗漱用品,都掉在了他身上。
林奢譯不覺得疼,卻覺得更委屈了,是難以言表的,滔天大委屈。
他瘦削的單薄身子重新縮回浴缸裡,林奢譯把臉埋在柔軟的浴巾裡,嗚嗚地哭得更厲害了。
施妤不明所以:「怎麼還哭?」
林奢譯的那條浴巾濕透,「啪嗒」掉水珠,他眼裡也落著淚。
他現在連站也站不住,站不穩,他差勁透了。
什麼都做不好,沒有人需要他,他是沒有用、也沒人肯收留的廢物。
他突然的軟弱起來,那些在林爸死了,林媽入獄之後,他自以為能坦然接受的赤/裸現實,被不斷升騰的熱氣蒸發,統統都湧到了他的眼睛裡。
明明一家三口生活得很好,辱罵、捱打、這些他和媽媽都能忍受,爸爸為什麼要離開?為什麼媽媽在「挽留」爸爸的時候,卻沒想到過要把他一起帶走?都是他的錯,是他做得不夠好,所以爸媽都不喜歡他,都不願意要他。
明明所有的人都對他避之不及,恨不得他從來都不存在。為什麼施妤要在他家門前喊他呢?
為什麼要欺負他。
用涼水沖他,好涼,涼透了。
可之後為什麼又要那麼溫柔地幫他洗澡?他洗過很多遍,洗不乾淨的,他甚至把傷口扣開了洗,血水卻越洗越多。到處都滲著血水,腥臭渾噩的味道,父親歇斯底里的辱罵,砸摔,母親捱打之後,唇邊詭譎的一絲笑……
無數雜亂的想法,充斥在林奢譯的腦海中。
他縮在浴缸裡,漸漸地,手指扣住了還未癒合的傷口。
「喂!」
林奢譯驟然回神。
便見原本走到浴室門前的施妤,又退了回來。她抓住林奢譯的胳膊,直接把他拉直了,站起來。林奢譯木愣愣地看她時,施妤想了想,把腳下的拖鞋踢給了他。
那是她常穿的一雙笨熊頭的粉色拖鞋。
施妤說:「太滑的話,穿我的鞋吧。」
這下換成她光腳站在浴室裡,但她拉了防水墊踩在腳下,也還是站得穩穩噹噹。
許是她看向林奢譯的眼神太過於嫌棄。
直看得林奢譯心頭髮顫。
他彎下腰,乖巧地把拖鞋遞了回去,小聲說:「還是你穿吧。」他提了要求:「我站不穩,你能扶著我嗎?」
施妤原本趁機也想洗個澡,但林奢譯執拗地抓著那片浴巾,靠著她,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她的身上。
很沉。
施妤想把他推開,讓他自個走路。
但她還沒碰到林奢譯,林奢譯時不時地就抽噎一聲,肩頭一抖,眼眶紅通通地看著她,帶著股特別可憐,急需要人憐愛的勁兒。
施妤只好忍住了。
她不但沒把他丟去地上,還攙扶著他走出了水霧瀰漫的浴室,把他扶進了臥室裡。
次臥的床鋪很軟,稍一碰,就會深陷進去的乾淨綿軟。
林奢譯有點受寵若驚地,問:「我真的能躺嗎?」
他哭完太累了,堅持等到了施妤點頭。他便小心翼翼地蜷縮在了床邊,只佔一小片的範圍。他睏倦地閉上了眼,嘴裡還在道歉:「對不起,我就躺一小會兒。你把我洗乾淨了,我不會弄髒床的。」
林奢譯很快睡著了。
施妤繞到床的另一側,幫他把頭髮擦得半乾。
她撥開林奢譯過長的額發,看露出他的一雙眉眼。他不再傷心了,只是眼尾泛著紅,耳朵、後頸還都殘留著紅意。
他許是有些冷,不自覺地,在枕頭上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