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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牢牢地印在了桑姑娘腦海中,成了她後半生一睡著就會聽見的聲音。
她想躲在這兒,卻找不到藏身之處,樓梯上傳來了腳步聲,她豁出去了。她衝到露臺上,套上羊皮翅膀,抱著昏迷的田鳶往欄杆上爬,不管能不能飛出院牆,她翻過了欄杆,萬劫不復地滾向死屍橫陳的庭院。就在這時,一股摧城拔寨的颶風席捲而來,激得她睜不開眼,樹梢刮疼了她的手,瓦片砸在臉上,殘雪飛塵裹住了她,她捲入了一個旋轉而上升的旋渦。當她落地時已在郊外,夜空中只見三條灰白色的長龍遠遠地扭動著,龍頭舔食著大地,龍尾直入星漢。這場千年未遇的龍捲風,大口吞噬著臨淄城,把征服者和亡國奴統統埋葬,但它讓一個孩子飛翔,讓一個母親開懷大笑,讓束縛已久的靈魂擺脫僵死的腿,穿透冷酷的牆,飄到星漢雲霄,看不清這是世界的末日還是剛剛誕生,命運就要終結還是重新開始,大朵的荷花和蕩漾的美酒,在冬天裡是否真實。這是她的最後一個冬天,在弧形的地平線上悄悄飛散。她的心裡流過一汪清泉,耳朵裡聽到琵琶的樂曲,身子翩翩飛舞,越飛越遠,連少女時代放得最高的木鳶也追不上。她穿行在金黃色的霧靄中,像一隻迷失方向的蝴蝶。情不自禁的喜悅伴著往事紛至沓來。那陳年木輪載著花樣年華濺起雨水,一位羞澀的少年在荷塘上營造樂園,他身上還帶著海風的鹹味;英俊的醫生長出了絡腮鬍子,語調一如多年前的安寧;還有許多親切的面孔穿梭來往。她把眼睛睜得更大,想認得更清些,但瀰漫的濃霧擋住了一切。她想知道,這流光溢彩就要把她帶向何方,這濃霧深處的紅暈,是小木匠的微笑還是醫生的靈芝,這漫天的彩霞照耀著多少生靈,以及黎明的芳草地上那些耀眼的光斑,它們掩蓋著怎樣的露水和鮮花。
三&iddot;八月雪
廢墟
許黻翻開身上的死屍,看見周圍全是死屍,全都沒有頭。他望著滿天繁星想:&ldo;我有女人,我有兒子。&rdo;他胸口插著一把劍,連呼吸都是疼的,但他想,&ldo;老子有女人,老子有兒子。&rdo;一股北風趕走了血腥氣,他對著星空咆哮:&ldo;老子也有女人!老子也有兒子!&rdo;一路上,成群結隊的狼不敢靠近,它們看見他裹在一團火裡,就是閻王爺也要等這團火熄滅再來收他。黑暗在他眼中散去了,在一片耀眼的光明後面是大海,他的女人和他的兒子,還有桑姑娘,在海邊等著他,後面是一艘大船。像所有的夢裡一樣,若姜的身體是健全的。田鳶的鹿眼睛將信將疑地打量著他。須臾間他們來到一座海島,山上冒著白煙,通紅的巖漿在山溝裡流淌,地下隆隆響,許黻說:&ldo;好了,我們四個在這裡建立國家吧,這樣,我就成了國王了。&rdo;若姜高興得跳起了舞,田鳶則不用翅膀飛了起來。醒來時許黻躺在一個陌生的屋裡,一個老太太端著藥罐走進來,他問:&ldo;我昏了多久?&rdo;老太太說:&ldo;從春天到夏天。&rdo;
回到臨淄城,放眼皆是廢墟,他以為這裡打過仗,沒有耐心再往裡寄信了。但是田將軍府的門上掛著&ldo;臨淄監御史&rdo;的銅牌,衛兵的盔甲是黑色的,說話的口音是陌生的。
&ldo;沒有什麼九夫人,從來就沒有。&rdo;他們告訴他。
許黻滿大街找本國人,可是他好像到了外國,連那些扛木頭、修房子的苦力都是外國人。他懷疑戎族屠了城,就抓住他們的泥瓦匠問:&ldo;你們的軍隊在這裡幹了什麼?&rdo;那人說:&ldo;修房子。&rdo;許黻問:&ldo;殺人了嗎?&rdo;對方說:&ldo;沒有啊,我們的軍隊連一隻狗都沒宰,因為你們投降了。&rdo;他尋找記憶中的一切,只有狩獵場的石牆是熟悉的,可是裡面繁茂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