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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父親又提起了這件事,祁有音深知父親的心情,便安慰了一下父親,說她一定會再去長水村尋找那位救命恩人。
到了單位,祁有音想打電話把這事跟周建業講,又想起他們之間的約法三章,其中之一就是上班時間不談家事。祁有音只好等下班以後再跟周建業講,同時她心裡突然不安起來,覺得父親給她打這樣的電話似是一種不祥之兆。
正想著,祁有音的手機響了,弟弟帶著哭腔告訴她父親患了胃癌,已經晚期了。
祁有音聽罷,手抖得幾乎拿不住手機了,媽怎麼樣?她顫著聲問。
弟弟說:媽還不知道呢,不敢把這事告訴她,怕她受不了。
祁有音匆匆說:好,我馬上回去。
祁有音給周建業發了手機資訊,又跟辦公室打了招呼就直奔長途汽車站,趕到家的時候已是下午。父親顯然還不知道自己的病況,醫生要求開刀治療,說胃上長了一個良性瘤。父親執意不開刀,理由是自己身上的刀疤夠多了,於是只好由著他在家裡保守治療,煎點中草藥。父親離休後,一直研究中醫,到了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地步,經常自己給自己開藥方,連醫院的醫生都很服氣。
祁有音突然而至,父親顯然很驚訝,怎麼早晨剛打過電話,下午就趕回來了呢?
祁有音不敢流淚,父親問什麼她就嗯嗯什麼。
父親氣色枯黃,一副病入膏肓的樣子。祁有音聽父親說著話,內心不住地翻卷,父親這輩子太不容易了,年輕時扛槍打仗,中年時遭遇文革;晚年又患了癌症,人生的所有苦難幾乎都讓他嚐盡了,父親真可謂是在血水裡浴三次,在鹹水裡煮三次,在清水裡洗三次的人。戰爭年代的事她不知道,文革期間父親遭受的慘狀至今歷歷在目,紅衛兵用皮帶抽打父親,用開水澆父親,更為殘忍的是他們要父親天天跪著,直至跪上一百天,父親的膝蓋全部跪腫了,甚至流膿出血。母親心疼父親便給他縫了一個棉墊,她乞求紅衛兵讓父親跪在棉墊上。紅衛兵講了一個條件,如果父親跪在棉墊上,那麼母親就要陪跪,為了父親的膝蓋,母親答應了,她看到父親每天跪到棉墊上,她便跪在一邊陪父親。冰冷的水泥地,母親的腿不時抽筋,父親心疼母親,將棉墊從自己的膝蓋底下抽出來遞給母親,想讓母親墊上,兩人你推我拉地推辭,被一個紅衛兵看到了,叫嚷著說兩個反革命分子搞資產階級情調,棉墊被一把火燒了。父親跪滿了一百天,有將近兩百天的時間不能行走,祁有音這才從母親嘴裡得知父親的膝蓋下方受過槍傷。後來,父親走路的時候總是節奏緩慢,戰場上的英雄本色好像再也沒有了。
父親與母親可謂患難夫妻,當年他們從延安抗大畢業後,深入敵後做抗戰宣傳。他們到了太行山區,在一個村落裡組織群眾宣傳抗戰,想不到這個村子有一個反動組織叫紅槍會,他們剛剛進村的第三天晚上,住地就被紅槍會包圍了。槍聲一響,父親機智地一腳踢開窗子跳了出去,混亂之際,他衝出了敵人的包圍圈,這時他聽見母親喊:我呢,還有我呢。父親這才想起妻子還被困在屋子裡,這時候敵人已將屋子團團包圍,返回來救妻子等於送命。但父親還是毫不猶豫地返了回來,他雙手持槍擊斃敵人,將妻子從敵人的包圍圈中搶了出來,他的腿上中了兩顆子彈,膝蓋下方的那顆子彈就是這個晚上被打中的。
多少年以後,祁有音每逢聽到母親述說往事,都會看到母親臉上感動的眼淚,她與父親恩愛的一生,是戰鬥的一生,是血與火的一生。
母親尚不知父親的病情,祁有音覺得瞞著她是對的,有時候人生是需要撒謊的。只是她不知道,父親不久於人世後,母親能不能抗得住這樣的痛苦?
晚上,祁有音執意與父母住在一起,她想聽他們嘮叨,一年之中她沒幾天的時間能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