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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輪椅上在充滿裂紋的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音滑向她。
“二嫂。”丁建業叫她。她笑著回應,沒有看我。廢墟中那千鈞一髮的時刻,我以為她什麼都懂。但她沒有看我。
“二嫂,你也去看看傷吧,這裡我看著就行。”丁建業又說。
她大概真的受傷了,雙手一直抱著肚子,猶豫片刻之後將受傷的人員名字告訴丁建業才朝外科的方向走去。就在她的身影即將消失在拐角的時候,我突然大聲喊道:“我陪你。”我甚至來不及細想我為何說出這句話,我的輪椅就嘎吱嘎吱地在地板的裂紋間滾過去了。
給她看病的醫生長著一張薄薄的嘴唇,瘦長尖臉,很瘦,中年,他用一種有切割感的聲音問毓敏秀哪裡受傷了,她說她的肚子不舒服,總想要嘔吐。他解釋說這是地震中很常見的現象,有些人體質特殊,可能在震後還有所影響。但為了謹慎起見,他建議她做全身檢查。他喋喋不休說這些的時候,毓敏秀的臉上開始冒出一層薄汗。
“不行,太痛了。”她說,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
那醫生這才察覺到情況可能有些不同尋常,他起身走到她的身邊。她已經痛得不能讓他檢視受傷的地方了,然後他僵硬的皮鞋撞擊地板的聲音消失在門口。
“你怎麼樣?”我問她。她連搖頭的力氣都沒有了。我想靠近她,但我該死的輪椅根本靠近不了。我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額上冒著冷汗,臉色煞白。她佝僂著身子像一粒縮水的蝦米。過了一會,那個醫生回來了,還有另外一個女醫生和一個護士。他們把她抬到病床上,蓋在她身上的白床單一角逶迤遊行在匆忙的六隻腳間。我想追上去,但我該死的輪椅,我還不習慣操縱它,他們離開了我的視野。
漫長的兩個小時零十七分鐘,我等在候診區。丁建業問我什麼,我都答不上,我也沒心思回答。除了毓敏秀最後那半張痛苦而煞白的側臉,其他一切都是空白。我的輪椅在破碎陳舊的地板裂紋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我不停地走,但怎麼都揮散不去那張痛苦而煞白的臉。她怎麼可以強忍著痛苦那麼長時間!她怎麼可以這樣無視自己的安全!怎麼可以這樣自私!她從沒有想過這世上還有一個如此的心疼她嗎?這怎麼可以是不自愛的理由?
我來回地移動我的輪椅,像一隻沒頭蒼蠅,不知所措。我忐忑不安,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反常,而丁建業竟那麼安靜。然後那個瘦高的像竹子一樣的醫生找到我,他說那個女醫生要見我們。在婦科的診室裡,那個女醫生問我們是否是毓敏秀的家人。那是40多歲的女人,右臉有一大塊暗色的胎記,包住了右眼,使整張臉看上去很詭異。
“我是,”我急切地說,“她怎麼了?”
“你彆著急,”她抬頭看著我,右手不自覺向下壓了壓,“她很好,很幸運。”似乎為了肯定她說話的內容那隻詭異的右眼毫不忌諱地直視我,“她已經懷有三個月的身孕。雖然動了胎氣,但很幸運,孩子保住了,很好,很安全,等她醒了,你們可以告訴她。”
這個訊息讓我和丁建業都驚在了當場,以至於在應該歡呼雀躍的這一刻,我們都沒有什麼表示。女醫生那隻詭異的右眼疑惑地看著我們。半晌,丁建業才說:“謝謝醫生。謝謝你。”他傾身跨過椅子想同她握手,但她沒有站起來。
“謝我就不必了,”她說,“回去讓她好好注意休息,飲食方面多注意一下。懷孕頭三個月最滑胎,要多加註意。”她朝在門口喊了一聲,就有護士帶我們去毓敏秀的病房。
毓敏秀還沒有醒過來,麻藥的效果讓她的睡顏很安詳,呼吸均勻。身上換了一件乾淨的藍白相間的病號服。我不知道他們怎麼做到的,總之他們換下了她骯髒的一道一道褶痕的衣服。裸露在外的一張瘦削的臉龐,額頭上輕微擦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