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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松文,你自請為寧王翻案,可知後果。」謝延的目光落在最外側的老人身上,「寧王忤逆,乃是先帝御斷之事,鐵證如山。」
一襲白衣,披頭散髮的羅松文拜伏而下,他已是花甲之年,鬚髮皆白,身形清瘦,可聲音卻是一字一字,鏗鏘有力。
「寧王之冤,首在先帝。」
這一聲也許不夠振聾發聵,聲如洪鐘,但清晰堅定,敲金戛玉。
在場諸位臉色微變,就連鄭樊也忍不住去看身側之人,胡承光更是低呼一聲:「老師。」
唯有謝病春脖頸低垂,冷淡自持,玄色蟒服在燭光下熠熠生輝,好似一隻披著黑羽的仙鶴,驚身蓬集,矯翅雪飛。
「胡言亂語!」
謝延驚怒,大聲呵斥道。
「薛氏把持朝政,憲宗無能自私,一手炮製寧王慘案,不顧西南百姓死活。」羅松文神色不變,繼續說道,「天道不公,長幼失序,乃是人禍。」
漆黑的夜色中盪著昏黃的光,暈開他伏跪在地上的脊樑上,好似折不斷的青竹,清瘦堅韌。
謝延冷眼看他,神色冷淡。
「那羅院長便是承認你和寧王關係匪淺。」鄭樊緩緩開口,掀了掀眼皮,渾濁卻銳利的眼波落在他身上,語氣平靜地問道。
胡承光呼吸一頓,蒼白失色。
謝病春側首看人,頭頂的早已熄滅的宮燈被兩側燭光照著,在冰白的臉上落下斑駁的花紋,一道道一條條,好似經年難愈的傷疤。
「某為寧王同窗,故撫養摯友幼子。」悲涼憤慨的聲音在寂靜的夜晚輕聲響起,「某收他為幼徒,待他如親子。」
謝病春黑密如睫羽的微微一顫,淺淡的陰影籠著眼底的那點紅色淚痣上,乍一看宛若血淚盈睫。
「可惜天不佑他,他自小患有寒症,本就不是久活之人,十二歲那邊錢塘下了一場百年不遇的大雪,他便……」
胡承光呆坐在地上,眼睫含淚,悲涼地看著自己的老師,只覺心如刀絞。
「去了。」
金鎖重門,明月清霜,溫柔的春風自殿前遊蕩而過,唯有那兩個落在長夜中的字,依舊清晰可聞。
謝病春緩緩閉上眼。
「死了?」鄭樊唸了一聲,盯著羅松文,「可有證據?」
「死了便是死了,人死不能復生,哪來的證據。」胡承光咬牙,大喝道,「鄭相要什麼證據,不妨直說,何必咄咄逼人。」
「墓在何處?可有證人?」鄭樊依舊有條不紊地說著,「看來此事,胡師也知?」
胡承光咬牙:「師弟來時,我已十歲,自然知道。」
「他死了,你可在?」
鄭樊繼續問道,就像一個冷靜的旁觀者,一刀刀剖開入戲人的皮肉。
「在。」
胡承光面色蒼白,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像是忍著巨大的悲痛。
「死的時候也在。」
鄭樊一字一字地問著。
胡承光眼眶布滿血絲瞪著面前之人,身形僵硬地好似一塊石頭,他似扭了一下頭,可又好似不過是避開面前那盞刺眼的燈。
「在。」
他輕聲說道。
「牌位在哪,屍體在哪?」鄭樊緊接著問道,「楊稟筆說,並未見到書院和羅家有牌位。」
「在我羅家祖墳,他是病死的,且未及冠,便聽了方士的話,不曾立牌,只過節會去祭拜。」
謝病春睫羽顫得厲害,但很快便又冷靜下來,垂落在兩側手微微一動。
他若是沉默時就像一尊精緻的白玉雕像,面無表情,便是有人朝著他千鑿萬錘,也辨不出喜怒悲哀。
鄭樊垂眸,對著謝延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