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晟,日光充盛也。
昂頭冠三山,俯瞰旭日晟。
憲宗對這個遲遲而來的兒子充滿了期望。
世人都多迷信,這位大皇子哪哪都好,偏偏腰間並無那朵紅色花紋。
謝迨最大的問題是,他生於寧王府,腰間卻偏偏帶著那朵紅色花紋。
寧王,不得不親手斬斷小兒子與寧王府的關係,又費盡心思送往江南。
只為避禍。
避一場人禍。
「那個道士說的沒錯,我若是沒有遠離雙親,便也跟著他們走了。」謝病春的聲音帶著一絲稀薄的笑意。
明沉舟呼吸一窒,只覺得心如刀絞,疼得喘不上氣來。
「我父親怎麼會造反呢,他性格溫和,對阿兄,對阿姊,對我,連一句重話都不曾說過。」
他伸手拭去明沉舟蓄了許久,終於跌落在臉頰上的眼淚,形容冷靜。
「他若是要造反,當年就不會主動避退西南,他可是,明宗嫡子啊。」
「可惜,無人在意。」謝病春低喃著,「人只有死了,才能叫退步,是嗎。」
我本將心比明月,奈何明月照清渠。
明沉舟瞳孔緊縮,淚眼婆娑地看著面前之人。
「我父母兄姐慘死,我為他們梳好頭髮,卻連一件裹身的衣服都尋不到,最後那把火燒光了寧王府,他們甚至當著我的面把他們挫骨揚灰,才肯甘心。」
「我總要為他們報仇才是。」
謝病春緩緩低頭,用冰冷的額頭抵著明沉舟的額頭,就像兩隻相互偎依的野獸。
散落的長髮惶然地跌落在兩人近在咫尺的空隙中,帶著冬日霜凍的水汽,層冰積雪。
「我當年十二歲,若不是你外祖父尋到我,我也會隨寧王府眾人一般,被雲南遍地的京城暗探殺死。」
明沉舟泣不成聲。
「入宮,是我唯一的選擇。」
謝病春緩緩吐出一口氣,輕聲說道。
明沉舟喉嚨一動。
太疼了,好似被一把鈍刀反覆割著,疼得她渾身顫抖。
她此刻不過是局外人,只是聽著他平靜的口氣便都是肝腸寸斷,淚流滿面。
泣盡風簷夜雨鈴,從此山水不相逢。
她緊緊抓著謝病春的衣服,哽咽著。
那,謝病春當年又是如何?
便是千刀萬剮也不過如此。
人人都知皇權之路一向是踩著一個個屍體上去,可他們從未想過,若這一個個屍體裡都是自己的親人呢、
如果那條路埋著寧王府一百三十人的屍體,埋著西南至今不得安穩過日的百姓,甚至埋著謝病春自己的血肉呢。
是不是依舊可以用這般無動於衷的口氣,輕聲嘆道。
他不過剛出生,就要遠離雙親。
他不過是因為多了一個胎記,就註定要漂泊江湖。
他不過是生在寧王府,便一生顛簸,半生痛苦。
可這一切,都不是他能控制的。
他本該是錢塘江邊最溫柔的讀書人啊,快樂平靜地走完這一生,不受悲苦,無需流離。
明德九年冬日的一把火不僅把寧王府的人燒的粉身碎骨,更是活生生燒死了一個人。
所以,站在她面前是謝病春,是司禮監的掌印,唯獨不是十二年的謝迢。
「謝迢。」
明沉舟低喃著,伸手把人緊緊抱在懷裡,恨不得用滿身滾燙的溫度去溫熱他的骨血,去撫平他的痛苦。
謝病春沉默,脖頸低垂,脊背彎曲,就像彎曲的青竹繃到極致的弧度,也許在下一刻便是斷裂。
「我怎麼樣才能留住你。」她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