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3 頁)
趙珩是被人摸醒的。
此刻一雙手正在他身上輾轉游移,十指細緻而肆無忌憚地碾過他腰間每一寸皮肉。
作為一個皇帝,還是一個死了幾百年,早就爛得屍骨無存的皇帝,趙珩腦海中竄進來的第一個念頭是:亂臣賊子膽大包天,竟敢盜挖皇陵!
此賊子一邊摸一邊不恭不敬地笑道:“陛下登仙而去,這些身外之物與其便宜了外面的叛軍,不如看在奴婢服侍您一場的份上,”手指勾上趙珩腰間玉佩的穗子,輕輕一拽,將玉佩攏入掌中,“就都賞給奴婢吧。”
低柔話音入耳,聽起來似是個未及弱冠的少年人。
說話人明明近在咫尺,聲音細微朦朧得卻如同相隔數十丈。
趙珩驟然反應過來,心道:臆想。
又是臆想。
自他死後不知多少年,本以為自己駕崩得很安詳的趙珩突然有了意識。
但在他吃力掀開眼皮後看到的不是他那鑲嵌了九十五顆夜明珠的白玉棺材板,而是一堆跪在龍床前哭哭啼啼喪考妣的朝臣。
卻無一個是他崩逝前親自挑選的託孤重臣。
三年無改父志為孝,死而復生的震驚之下,趙珩竟還有心思戲笑:朕死了不知可有三天,太子竟就把朕親自選的忠心老臣盡數換了。
他張了張嘴,洶湧的病勢不足以令他思索太多,只憑藉著為帝十數年、幾乎刻進骨子裡的謹慎,開口道:“東宮何在?”
他病得太重,每一個字都吐得分外艱難。
在他出聲的瞬間,寢殿中哭聲頓止。
眾人猛然轉頭,每一雙眼睛都緊緊地盯住了床榻上瘦得不成人形的帝王。
趙珩尚未來得及看清儲君到底還是不是自己兒子,眼前便黑了下去,所有思緒至此中斷。
他再次醒來時仍瀕死,但與之前不同的是,在床榻邊哭泣的人變成了他未曾見過的妃嬪女眷。
趙珩沒有開口的力氣,意識只回籠了瞬間就從軀殼內抽離。
如是幾十次活了再死,死後又活,趙珩已習以為常。
趙珩也曾想過這算不算時下流行話本中的借屍還魂,可從未見過誰借屍還魂至多隻還兩個時辰的魂。
還次次都在不同的死人身上醒來!
子不語怪力亂神,在有限的清醒中,實在找不出緣由的趙珩乾脆將這一切都當成自己離世前捨不得死的臆想。
這回亦如往常。
他掀開眼皮,低頭去看,但見腳邊半跪著一坨綠油油的東西。
臆想之中五感遲鈍,趙珩此時半聾半瞎,他遲滯地眨了下眼,勉強辨認出那東西是個著太監服飾的人。
小太監還一無所覺,又仔細地摸兩把趙珩的腰,在確認他腰上的飾物都被摘乾淨後,手掌下移,按到了趙珩的右手上。
趙珩隨他的動作看過去。
這具身體的主人生前似乎承受過極大的痛苦,雙手皆緊攥成了拳,素日裡
養尊處優、刻意蓄起的長甲刺得掌心血肉模糊,戴著翡翠扳指的拇指被死死壓在三根手指下,隱隱能從縫隙中窺見一點含血的翠色。
小太監手上用力,想掰開趙珩的手。
奈何死人身體僵硬,他掰了半天,竟連個縫都未能扯開。
他瞥了眼宮漏,又重新把目光落到了趙珩的手上,煩躁地埋怨道:“陛下生前不修德,過身後竟還是不讓人省心。”
看來這位陛下不夠得人心啊。趙珩饒有興致地在心中斷言。
“陛下您好歹也是太-祖爺的子孫,”小太監清秀的臉上滿是怨氣,“倘有太-祖當年平定天下三分的氣度,何至於被逼得潰逃到陪都,連帶著我們這些奴婢都得與您一起受罪。”
寥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