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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從“多寶塔”、“麻姑仙壇記”這一類顏體刻石來看,可能不容易領會。書法家用手書寫的墨跡本才可能是最好的印證。
歐陽詢的“卜商”、“夢奠”、“張翰”都用筆如刀,法度嚴謹,名為行書,實際是表現正楷的嚴整。
顏真卿傳世的墨跡如“劉中使帖”、“裴將軍詩”、“爭座位帖”、“祭侄文稿”,都與歐體行書不同。不但發展了行書“意到筆不到”的瀟灑、自由、變化,甚至以狂草入行書,飛揚跋扈,跌宕縱肆,絲毫不讓“顛張狂素”專美於前。
顏字墨跡中最可靠也最精彩的表現,是他五十歲時的“祭侄文稿”。這件被稱為“天下行書第二”的名作,楷、行、草互動錯雜,變化萬千,虛如輕煙,實如巨山,動靜之間,神奇莫測,如同一首完美的交響曲。初看沒有章法,卻是照顧了整體的大結構,比初唐的謹守法度有了更多變化。狂草與正楷的相互激盪交融,在顏真卿“祭侄文稿”看得最為清楚。
顏真卿“祭侄文稿”
顏真卿的楷書,繼歐陽詢之後,是一千年來影響華人大眾生活最廣大普遍的視覺藝術。一般華人家庭,從學前幼童、小學生的年齡,就開始臨摹顏真卿的“麻姑仙壇記”、“大唐中興頌”、“顏勤禮碑”、“顏氏家廟碑”。一千多年來,顏體字不輸給歐體字,可以說是華人基礎教育中最重要的一課。不但學寫字,也間接認同了顏體字傳達的大氣、寬闊、厚重與包容。
之二 書法美學(12)
其次,凡是華人居住的地區,不管在中國大陸、臺灣、香港,還是馬來西亞等東南亞國家,甚至歐美的唐人街,時至今日,只要看到漢字,滿街招牌廣告或碑匾的字型,也大多是顏真卿方正厚實的正楷。
歐體字並沒有大量成為店販招牌,文字書體廣泛影響到民間生活的,無人能與顏真卿相比。只有日本較為不同,日本漢字書體受到王羲之線條飄逸流動的影響更大,是魏晉文人之風。在日本街頭看到的招牌字型,王羲之字型可能比顏體楷書更多。
顏真卿的正楷,端正工整,飽滿大氣。習慣於他的正楷,臨摹過太多石碑翻刻的顏體,一旦看到“祭侄文稿”,可能會非常不習慣。
“祭侄文稿”收藏在臺北故宮,是公認顏真卿傳世墨跡書法最可靠的一件,被稱為“天下行書第二”,僅次於“蘭亭序”。然而“蘭亭序”真跡早已不在人間,傳世的都是臨摹複製版本。以真跡而論,“祭侄文稿”可以說是“天下行書第一”。
“祭侄文稿”是一篇文章的草稿,字型大大小小,塗改無數,一開始看可能覺得不夠工整端正。但是正因為如此,真正面對第一手書法家書寫的墨跡真本,才可能領略書法隨情緒流轉的絕美經驗。這樣的審美體驗,連書法家本人也無法再次重複,後來者的刻意“臨摹”往往只能得其皮毛。
傳世的“蘭亭序”、“快雪時晴”,都是王羲之死後近三百年才由書家臨摹的作品。後世把臨摹複製當成原作,附庸品味低俗的皇帝統治者,常常誤導了書法美學的欣賞品質。
長期被臨摹困住,一般俗世書匠也失去了對原創意義的理解,一旦面對最好的真跡,好比“祭侄文稿”,反而會不習慣,找不到欣賞的角度。
“祭侄文稿”是顏真卿五十歲時書寫的一篇祭文,一開始寫年月日,——“維乾元元年(七五八年),歲次戊戌,九月庚午朔,三日壬申”。
接著,書寫了自己當時的身份官職,——“第十三叔,銀青光祿(大)夫,使持節蒲州諸軍事,蒲州刺史,上輕車都尉,丹陽縣開國侯真卿”。
書帖前面六行,像交響曲的第一樂章,像歌劇的序曲,緩緩述說主題,主題是叔父祭悼死去的侄子顏季明,——“以清酌庶羞,祭於亡侄,贈贊善大夫季明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