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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禮,敬如上賓。喝蔬菜肉湯的時候,他們議論天氣和政局。在等羊肉上桌的當兒,席間出現了片刻的冷場。查利斯小姐點了一支菸。
〃蘭蓬澤爾,蘭蓬澤爾,把你的頭髮放下來吧,〃她冷不丁冒出了這麼一句。
她儀態瀟灑地抬起手,解下頭上的綢帶,讓一頭長髮披落到肩上。隨即又是一搖頭。
〃我總覺得頭髮放下來比較愜意。〃
瞧著她那雙棕色的大眼睛、苦行僧似的瘦削臉龐、蒼白的面板和寬闊的前額,真叫人以為她是從布因…瓊司的畫裡走下來的呢。她的那雙手,十指纖纖,煞是好看,美中不足的是指端已被尼古丁燻得蠟黃。她穿了件綠紫輝映的衣裙,渾身上下透出一股肯辛頓高街的淑女們所特有的浪漫氣息。她風流放蕩,但為人隨和、善良,不失為出色的人間尤物,惜乎情感比較淺薄。這時猛聽得門外有人敲門,席上的人齊聲歡呼起來。查利斯小姐起身去開門。她接過羊腿,高高舉託過頭,彷彿盛在盤子裡的是施洗者聖約翰的頭顱。她嘴裡仍叼著支菸卷,腳一下跨著莊重、神聖的步伐。
〃妙啊!希律迪亞斯的女兒!〃克朗肖喊道。
席上的人全都津津有味地大啃其羊腿來,尤其是那位面如粉玉的女郎大啖大嚼的饞相,看了更叫人覺著有趣。在她的左右兩邊,分別坐著克拉頓和波特。在場的人心裡全明白,她對這兩個男子決不會故作扭。泥之態。對於大多數男子,不出六個星期,她就感到厭倦了,不過她很懂得事後該如何同那些曾經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多情郎應付周旋。她愛過他們,後來不愛了,但她並不因此而對他們懷有任何怨隙,她同他們友好相處,卻不過分親暱。這會兒,她不時用憂鬱的目光朝勞森望上一眼。火燒白蘭地梨大受歡迎,一則是因為裡面有白蘭地,一則是由於查利斯小姐堅持要大家夾著乳酪吃。
〃這玩意兒究竟是美味可口呢,還是令人噁心,我實在說不上來,〃她在充分品嚐了這道雜拌以後評論說。
咖啡和科涅克白蘭地趕緊端了上來,以防出現什麼棘手局面。大家坐著愜愜意意地抽著煙。露思·查利斯一抬手、一投足,都有意要顯示出她的藝術家風度。她姿態憂美地坐在克朗肖身旁,把她那小巧玲瓏的頭倚靠在他的肩頭。她若有所思地凝望空中,彷彿是想望穿那黑森森的時間的深淵,間或朝勞森投去長長的、沉思的一瞥,同時伴以一聲長嘆。
轉眼間夏天到了。這幾位年輕人再也坐不住了。湛藍湛藍的天穹引誘他們去投身大海;習習和風在林蔭大道的梧桐枝葉間輕聲嘆息,吸引他們去漫遊鄉間。人人都打算離開巴黎。他們在商量該帶多大尺寸的畫布最合適;他們還備足了寫生用的油畫板;他們爭辯著布列塔尼各個避暑地的引人入勝之處。最後,弗拉納根和波特到孔卡努去了;奧特太太和她母親,性喜一覽無餘的自然風光,寧願去篷特阿旺;菲利普和勞森決計去楓丹白露森林。查利斯小姐曉得在莫雷有一家非常出色的旅館,那兒有不少東西很值得揮筆一畫,再說,那兒離巴黎又不遠,菲利普和勞森對車費也並非毫不在乎。露思·查利斯也要去那兒。勞森打算替她在野外畫一幅肖像畫。那時候,巴黎藝展塞滿了這類人像畫;陽光燦爛的花園,畫中人身居其間,眨巴著眼睛,陽光透過繁枝茂葉,在他們的臉龐上投下斑駁的綠影。他們請克拉頓結伴同遊,可是克拉頓喜歡獨個兒消夏。他剛剛發現了塞尚,急著要去普羅旺斯。他嚮往雲幕低垂的天空,而那火辣辣的點點藍色,似乎像汗珠那樣從雲層間滴落下來。他眷戀塵土飛揚的寬闊的白色公路、因日曬而變得蒼白的屋頂,還有被熱浪烤成灰色的橄欖樹。
就在準備動身的前一天,上午上完課後,菲利普一邊收拾畫具,一邊對範妮·普賴斯說:
〃我明天要走啦,〃他興沖沖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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