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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今晚新荷是不會來了,折騰了一晚,我飢寒交迫,也該回去了。此時,我也著實覺得新荷遠不如‘英娥’,她有約不來,分明在有意耍我,使我在風雪中遭活罪。既然她無情無義,把我當只破草鞋扔了,我又何必還將她供在神龕上?
可是,想與做,根本不是一回事。我快步走了一程後,我忽然發現,遠處街心有個人,像喝醉了,踉踉蹌蹌,向這邊走來。大風中,長髮向後飄曳似馬尾,分明是個女的,我的心又一動,莫非她就是新荷?是她,肯定是她,這麼個暴風雪的下半夜,不是她還能有誰來?她找我不著,心裡憤懣,借酒解愁,竟醉成這副模樣!此刻,我心裡不禁潮湧起一股愧疚的潮水,隨即大喊著“新荷、新荷”,奔過去。糟了!大概是她聽到了的喊聲,連鼓起生命底線的最後一點勁,也頃刻消失了。她一個趔趄,玉山崩塌,蜷伏在雪地裡。我聲嘶力竭地呼喊著,喪魂失魄地猛撲過去,把她摟在懷裡:
“新荷、新荷!你醒醒,醒醒!不要怕,你不要怕,我不是來了嗎?”
“新荷”似乎聽到了我的呼叫,在我懷裡扭了扭身子,翻身起來,摟住我的脖子,有氣無力、斷斷續續地哀鳴:
“懷,懷玉哥,你,你不要甩掉,不要甩掉我,你——甩,甩掉我,你,你——就是小狗!”
聽到她的說話,我彎腰仔細一看,只見她滿臉汙垢,頭髮亂如一窠麻,即使是這樣風雪肆虐的晚上,也能聞到一股濃重的臭氣。我知道,我又認錯人了,她不是新荷,她是前次在陶居閣摟著我的脖子喚我“懷玉”、名叫“英娥”的瘋女人。她就是在過虎崗學區工作、家在白浪湖鄉的瘋瘋癲癲的教師範科達的女兒——範英娥。頓時,我的腦子有如爆炸了一顆炸彈,轟鳴起來。三更半夜,我摟抱著她,我如今當了鄉長,要這事讓人知道了,叫我怎麼向世人交代?怎麼向新荷交代?這事定會成為笑柄,風傳昆陽,今後,我這個鄉長怎麼當下去!我如錯摟了蛇蠍一般,即刻將她摔掉,她如一團棉花,軟綿綿地躺在雪地裡,暈過去了。顯然她飢寒交迫,再沒有呻吟的力氣了。為了擺脫天亮後,不明真相的人的無端譴責,我只能如被人發現了而沒有給逮住的賊,趕緊逃跑。
可跑了一程,自己的良心又受到另一種聲音的嚴厲譴責:“尤瑜,你還是人嗎?在這麼個暴風雪之夜,你將一個瀕死的瘋子,拋在風雪中,這不是在殺人麼?”此刻,我的心頭一顫,不禁嚴厲責問自己,見死不救,豈不是連豬狗都不如的冷血動物?我又趕緊返回來,環視周圍無人,就急忙抱起她,跑到一個背北風的店鋪門前放下。我先想脫下自己的軍大衣給她蓋上,但一轉念,這不等於明明白白告訴別人,今晚這事是我乾的,因為,當時這幾條街上能有哪一家有這種嶄新的軍大衣?於是,我只好在幾家店鋪前,撿了些紙片麻袋,又脫下大衣內的貼身棉襖,流著眼淚給她蓋上。
回到家時,爹孃已起來磨豆腐了。他們見我這副模樣,雖然不停詈罵追問,但還是為我生火烤,炒飯吃。可我什麼也不說,他們也沒辦法,只好讓我去睡覺。反思這天的遭遇,我無限傷心地得出了一個從來我不想得到的結論,池新荷不只不愛我,而且恨透了我。這真的著實可惡,你不喜歡我,就直截了當告訴我好了,犯不著挖空心思來整我。從此,她在我心目中的聰敏、善良的觀音菩薩的影像,全給抹掉了。但一轉念,我又覺得自己過去給她那般難看,我對她以眼還眼,她對我以牙還牙,對等公平,誰也不欠誰的,又何必慼慼於心。我應從這件事中受到教育,打消以往的那好報復念頭。
新年過後,聽說那個因情而瘋的範英娥,就在當晚被暴風雪吞噬了。同病相憐,此後,我時時覺得她的悲慘的遭遇,就昭示著我的未來。這次,我真的病了。一覺睡下去,直到鬧過元宵,我才扶杖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