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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首星月,你又高昂地唱起了《黃河頌》。第二天,你去小河口搬運貨物歸來,望著天上的滾滾烏雲,你還反覆叮囑同伴,天變了,要注意增添衣服,小心著涼。你又和往常一樣,抱著一摞書,走進了“鵲橋居”。誰知道就在這晚風雨雷電肆虐的半夜,你,你,你竟然一頭扎進狂濤惡浪,遠他們而去了……
我聽著他們對你的絕口讚賞的評介,我尾隨著他們走進牛棚,檢點遺物:一條薄被子,幾件破衣服,可枕下褥下,幾乎全墊著書。大家說,書就是你竹海的生命。看到這些如山堆積的書籍,聽著你的同伴的哀怨的訴說,我頭腦裡像打足了一百個大氣壓,脹得千錐萬刺一般痛。以前,我總以為你竹海是新時代的藍天上的一顆新星,前途鐵道一般直,大海一般闊,金子一般亮,即使墜入黑暗的地獄,也會發出耀眼的光芒。而今落魄的這種境地,真是天道不公。想起自己從前為了壓制你,不遺餘力地奚落你,不擇手段的打擊你,可你只當是臉上掠過幾根蛛絲,輕輕一抹了事。你還是對我一往情深,愛護我,不遺餘力地幫助我。我犯了大錯,雖然嚴厲地批評了我,但你卻未下毒手毀的前途,相反,以德報怨,以博大的胸懷包容我。過去,我讓你受的委屈他太大,我虧欠你的太多,你的湧泉之恩,我不報滴水,那還算人嗎?可是,可是,你竟悄然離我而去……我頓時頭目暈眩,禁不住簌簌地流下悲哀的淚水,悽傷地問圍著我的人:
“唉,他,他,人死了,農場裡派人去打撈過屍首嗎?”
“哼,打撈屍首?真是笑話!”不知什麼時候,農場管理右派的幹部虢棟臣,鑽進了人群,照例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以顯示自己的高貴,然後趾高氣揚地說,“一個反動的右派自殺,白天白死,黑夜黑死,還不如一條死狗!狗的屍首撈上來,大家還可以飽吃一頓,一個右派的死屍撈上來,除了散發腐臭,毒化空氣,腐蝕人的靈魂,還有什麼用?何況湖面這麼寬廣,湖水這麼深,一個暴風雨之夜他去投水,湖邊連個腳印也沒留下,你知道他投到哪裡?到哪裡去撈?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你們這些活狗惜死狗,那麼,有種的,你們這些死右派,就打浮泅去撈,去撈呀!”
聽到他的厲聲責罵,圍觀的人紛紛離去,虢棟臣又轉過身來偏著頭,用挑剔鄙棄的眼光上下打量我,皺著眉頭,百思不解,陰陽怪氣地說:
“嘿,騎著輛破腳踏車,揣著個爛公文袋,看樣子,你還是個鳥**幹部,怎麼,覺悟程度還不如一個落後群眾?你知道與死狗一般的右派穿一條褲子,是什麼性質?好,今天我不計較這些,特別優待你,八千畝的內湖,徹底向你開放,讓你仔仔細細去打撈。只是我得老實告訴你,這傢伙死了快一個星期了,臭肉可能早被魚吃光,也許還能撈上幾塊黑骨頭。你要了解什麼情況,到那時,你就抱著黑骨頭傷心傷意地去問他。對了,我還沒有問你的高姓大名,屆時我好向你們單位,介紹你的萬里也難挑一的英雄事蹟。”他邊說邊走出牛棚,好像志得意滿、滿目空一切的凱旋的將軍。
“有什麼了不起,一個漏劃的右派,農場辦公室不要的所謂幹部,也狐假虎威。呸!真不是什麼東西!”
“什麼東西,對上搖尾乞憐,是條狗;對下凶神惡煞,是魔鬼。人不知自醜,馬不知面長,恬不知恥!”
眾人瞧著他那不可一世的樣子,個個圓睜怒目地說。虢棟臣才走出那麼幾步,洶洶的罵聲已經“充耳”,可是他知道這裡的人對他知根知底,沒有幾個怕他,同時焦禮達也總結了經驗教訓,不再支援他無休止的鬥爭,因此他也只好裝作“不聞”,匆匆逃走。就在這時,牛棚外傳來人們親切的呼喚:
“池老師,又來看祝大哥了,你真是天上多情多義的七仙女!”
我聽說新荷來了,一個箭步走出了牛棚。太陽才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