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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像冬天一樣冷。父親剛開啟門,那兇暴的北風便猛灌進來,一個趔趄,父親倒退了好幾步。父親正準備去關門,久已守候在門外的四個如狼似虎的鄉丁,猛撲進來,將我父親按倒在地,用粗麻繩將他緊緊地捆綁著,像鷹抓小雞一樣,一邊拽著他跑,一邊咆哮著:
“‘***!你三根骨頭四根筋,還這麼不老實,才去幾天就要跑。磨得老子半夜起床,爬山過坳,冒著大雨跑幾十裡。老子就是要扒了你的皮!’
“母親聞聲號哭著趕出來,沒想到她一雙小腳竟然跑得那麼快!她撲上去死死拖住父親的一條腿,悲痛欲絕地苦苦哀求:
“‘差公老爺!我們已買了個壯丁,代他從軍,怎麼又來抓他呢?你看他風都能吹倒,怎麼能上戰場打仗?求你發慈悲放過他,放過他。’
“那差狗子猛力一推,我母親便重重地摔倒在泥水裡。差狗子惡狠狠地狂吠:
“‘死豬婆,你再蠻纏死糾,老子就打斷你的貓爪子!’說完,他們架起我父親飛跑。父親的腳在地上拖著,他奮力呼喊,他們全然不顧。我母親一隻腳扭傷得很厲害,站不起來,她一邊在泥水裡拼命地向父親去的方向爬,一邊聲嘶力竭地呼喊:
“‘天啊!我們買了壯丁,你們還要抓他去,你們這些砍腦殼的,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那慘絕人寰發淒厲的呼喊聲,隨著那颼颼北風,在陰冷的四周如牆的峭峰中,久久迴盪,久久迴盪……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懼嚇呆了,光著腳死死地扳住洞開的門,瞪著眼痴痴地望著,好像剛從噩夢中醒來一樣。待到不見了父親的身影,我才清醒過來,發瘋似的衝過去,抱著遍身泥水、滿頭散發的母親大聲號哭起來。突然一聲炸雷,大雨刷刷地下起來了,好像在為我們失去親人而痛哭。此時幾個好心的鄰人,也從夢中驚醒過來了,惶恐地從屋裡走出來,怯怯地走到我們的身邊,含著眼淚把我母親拉起來,揹著她送到我家裡。
“我父親一去杳無音信,是病死了,是戰死了,誰知道。從此,我們家裡裡外外,全靠母親的一雙顫巍巍的小腳支撐著。她揹著揹簍爬高坡,挑著糞草下水田,整日一身泥水一身汗,總算艱難地把我拉扯大。可憐的她啊,原來胖胖的身軀,已乾瘦得像根枯柴棒。她時時淚如泉湧,怎經得起這般春流到夏來秋流到冬。眼淚流乾了,眼睛已深深凹陷下去,像幽深的黑咕隆咚的山洞。往日瀑布似的烏黑的頭髮,如今變成了雪後的乾枯的草,她背駝了,雙手的老繭粗劣得像松樹皮。天哪,此時我母親才四十歲啊!
“隨著我一天天長大,漸漸能幫母親勞動了。五歲就割草,六歲能煮飯,七八歲就同母親一道上山砍柴,下田插秧。大概老天照應,我這個靠吞食紅薯野菜度日的孩子,到十四五歲,居然也長得牛高馬大,像個男子漢,把全家笨重的力氣工夫包攬下來了,母親總算能鬆一口氣了。可是,就在我十六歲那年,父親被抓壯丁的那慘絕人寰的一幕,又在我家重演了。這一年,母親聽說又要抓壯丁,就嚇得頻頻作噩夢,她要我到深山裡躲藏起來。可大家都說,按國民政府的規定,十八歲當兵,十丁抽一,不徵獨子。我是獨子,又沒有十八歲,絕對不會抓。又是秋收大忙的時候,我天天照樣忙農活。一天晚上,累了一整天的我,睡得像死豬。可就在半夜裡,那餓狼一樣的鄉丁,打破了我家的門,兇狠狠地闖了進來。憂心忡忡的母親,長年累月唉聲嘆氣睡不著,聽到打門便叫我逃,可我那裡聽得見。我連衣服都沒穿,就被捆起來,死拽硬拉拖出了門。母親知道不應該發生的事情發生了,可要老虎吐出已吃進口裡的肉,這怎麼可能!便只好苦苦哀求,讓我帶幾件衣服去。這些豺狼胡亂地拿了些衣服,把死命抱著兒子一條腿的母親踢倒在地,架著我衝出了門。母親那淒厲的尖叫聲,在萬籟懼寂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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