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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顏撩起轎簾,奶奶抱著我父親款款地出來。
奶奶走在橋頭上,被小顏攔住。小顏喊:&ldo;老餘,你把曹公子弄到橋頭,號令一下,同時放人。&rdo;
小顏喊一聲;&ldo;放啦!&rdo;
曹公子叫著爹往橋南頭飛跑,奶奶抱著孩子往橋北頭走。
爺爺的土匪部隊都擎著短槍,縣府兵都托起長槍。
奶奶和那男孩在木橋中相逢。奶奶彎腰想跟他說句話,他哭著,繞開奶奶,飛跑到橋南去了。
在這次遊戲般的綁票中,縣長曹夢九心中蘊育日久的一條&ldo;三國演義&rdo;式的妙計突然成熟了,這條妙計,殘酷地結束了高密東北鄉土匪們的黃金歲月。
這年三月,曾外祖母病死。奶奶抱著父親,騎著一匹黑色騾子,回孃家辦理喪事,原說是三天之後趕回來,誰知那蒼天有意作亂,從奶奶動身第二日就開始下起大雨,雨腳直上直下,密不透風,天和地交融在一起。爺爺他們在青紗帳裡待不住,便各自回了家,這樣的天氣,連燕子都躲在巢裡夢囈般啁啾,縣府裡的兵更不會出動,況且自從春天那次荒唐的綁票之後,縣長曹夢九似乎與爺爺達成了一種默契,高密縣出現了兵匪一家的和平景象。土匪們回了家,把槍塞在枕底下,整日酣睡。
爺爺披著大蓑衣回到家,從戀兒姑娘嘴裡,知道奶奶回家奔喪,想起幾年前騎著黑騾子去嚇唬那老財迷時情景,不由暗自竊笑。當初奶奶與曾外祖父、母積惡深重,大有永不往來之勢,不想幾年之後,又冒雨奔喪,可見是&ldo;大風颳不了多日,親人惱不了多時。&rdo;
窗外雨聲如cháo,瓦簷上水流如瀑。渾濁的雨水積在院子裡,足有半人深。雨水泡脹了土地,我家的院牆坍倒在雨水裡,砸起幾丈高的水花。院牆一倒,灰綠色的田野便撲進視窗,爺爺躺在炕上、蹲在炕上,都望得見這無邊無涯的灰綠高粱的海洋,低矮的雲團臥在高粱的浪cháo上,喧譁的聲浪持續不斷,濃重的土腥味和青糙的氣息混雜在一起,灌滿房屋。大雨使爺爺心煩意亂,麻木不仁,他喝酒睡覺,睡覺喝酒,搞得晝夜不分,天昏地暗,我家那頭黑騾子掙斷韁繩,從東院大廈棚裡跑出來,站在奶奶的窗前,一動也不動了。爺爺瞪著被高粱酒燒紅的眼睛,看著這個傻乎乎的傢伙,一陣麻蘇蘇的感覺,像螞蟻一樣遍體爬動。雨水像箭桿般she到騾子身上,一部分飛濺出去,一部分沿著它灰暗的皮毛,匯集到肚皮底下,流到地上汪集的雨水裡。焦慮不安的水面爆豆般跳動著,騾子一動不動,只偶爾睜一下那隻雞蛋大的眼睛,又立即閉上。爺爺感到從來沒有過的煩。他把褂子掉,把褲子扒掉,只穿一條牛頭褲衩子。他用手搔著胸脯上和大腿上捲曲的黑毛,越搔越癢。炕上處處都散發著女人的腥鹹氣息。爺爺把一隻酒碗扔在炕上,碗壞了,一隻虎口長的小耗子從櫃子上跳下,嘲弄地看爺爺一眼,又輕捷地跳到後窗臺上,用兩隻後腿支起身體,兩隻前爪舉著,擦拭尖尖的嘴巴。爺爺把匣槍一甩,小耗子被打到窗外後,槍聲才在屋子裡炸響。
戀兒姑娘黑髮蓬鬆著跑進來,看看抱著膝蓋坐在炕上的爺爺,什麼話也沒說,彎腰撿起碎碗渣子,轉身要走。
一股灼熱的氣流衝到爺爺的咽喉,他頓了一下喉,吃力地說:&ldo;你……站住……&rdo;
戀兒轉回身,用潔白的牙齒咬了一下肥厚的嘴唇,嫣然一笑,灰暗的房子裡像亮開了一團金色的光,窗外嘈嘈雜雜的雨聲像被一道綠色的牆壁擋住了。爺爺看著戀兒蓬鬆的頭髮,半透明的精緻的小耳朵,看著她鼓蓬蓬的胸脯子,說:&ldo;你長大了。&rdo;
戀兒把嘴角動一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