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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把頭放在水裡泡了足有半袋煙的工夫‐‐父親在堤上看著像一個銅鑄蛤蟆一樣的他的爹,心裡一陣陣發緊‐‐爺爺呼拉拉揚起了浸透了的頭,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站起來,上了河堤,站在父親面前。父親看到爺爺的頭上往下滾動著水珠。爺爺甩甩頭,把四十九顆大小不一的水珠甩出去,如揚撒了一片珍珠。
&ldo;豆官,&rdo;爺爺說,&ldo;跟爹一起,去看看弟兄們吧!&rdo;
爺爺踉踉蹌蹌地在路西邊的高粱地裡穿行著,父親緊跟著爺爺走。他們腳踩著殘斷曲折的高粱和發出微弱黃光的銅彈殼,不時彎腰俯頭,看著那些橫臥豎躺、齜牙咧嘴的隊員們。他們都死了,爺爺和父親扳動著他們,希望能碰上個活的,但他們都死了。父親和爺爺手上,沾滿了粘乎乎的血。父親看到最西邊兩個隊員,一個含著土槍口,後頸窩那兒,爛乎乎一大片,像一個捅爛的蜂窩;另一個則俯在地上,胸口上扎進了一把尖刀。爺爺翻看著他們,父親看到他們被打斷了的腿和打破了的小腹。爺爺嘆了一口氣,把土槍從那個隊員口裡拔出來,把尖刀從那個隊員胸口裡撕出來。
父親跟著爺爺走過因天空的灰暗而變得明亮起來的公路,在路東邊那片同樣被掃she得七零八落的高粱地裡,翻看著那些東一個西一個的弟兄們。劉大號還跪在那裡,雙手端著大喇叭,保持著吹奏的姿式。爺爺興奮地大叫:&ldo;劉大號!&rdo;大號一聲不吭。父親上去推了他一把,喊一聲:&ldo;大叔!&rdo;那根大喇叭掉在地上,低頭看時,吹號人的臉已經像石頭般僵硬了。
在離開河堤幾十步遠,傷損不太嚴重的高粱地裡,爺爺和父親找到了被打出了腸子的方七和另一個叫&ldo;癆癆四&rdo;的隊員(他排行四,小時得過肺癆病),癆癆四大腿上中了一槍,因流血過多,已昏迷過去。爺爺把沾滿人血的手放在他的唇邊。還能感到從他的鼻孔裡,噴出焦灼乾燥的氣息。方七的腸子已經塞進肚子,傷口處堵著一把高粱葉子。他還省人事,見到爺爺和父親,抽搐著嘴唇說:&ldo;司令……我完了……你見了俺老婆……給她點錢……別讓她改嫁……俺哥沒有後……她要走了……方家就斷了香火啦……&rdo;父親知道方七有個一歲多的兒子,方七的老婆有一對葫蘆那麼大的奶子,奶汁旺盛,灌得個孩子又鮮又嫩。
爺爺說:&ldo;兄弟,我揹你回去。&rdo;
爺爺蹲下,拉著方七的胳膊往背上一拖,方七慘叫一聲,父親看到那團堵住方七傷口的高粱葉子掉了,一嘟嚕白花花的腸子,夾帶著熱乎乎的腥臭氣,從傷口裡躥出來。爺爺把方七放下,方七連聲哀鳴著:&ldo;大哥……行行好……別折騰我啦……補我一槍吧……&rdo;
爺爺蹲下去,握著方七的手,說:&ldo;兄弟,我揹你去找張辛一,張先生,他能治紅傷。&rdo;
&ldo;大哥……快點吧……別讓我受啦……我不中用啦……&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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