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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來,呵斥聲使人膽戰心驚。被問的人緊張萬分,一句話說得不當,就會被人抓住把柄,折磨再三。一個幹部問抱朴:“你們院裡種了眉豆,眉豆不是自己吃了嗎?”抱朴如實回答:“大食堂按時派人摘,後來民兵翻院裡的土,好多眉豆架都翻倒了。”“一點眉豆都不長了嗎?”幹部又問。抱朴有些慌張地答:“只有幾棵眉豆了,一次摘下一小把……桂桂有病。”幹部指示記錄的人:“全記下來。”又轉向抱朴喝道:“一小把也是集體的!一小把也不准你們貪!”
所有人都放回家了。桂桂回家就病倒了。她躺在抱朴懷裡,讓抱朴看她被打腫了的臉腮。抱朴把她放到了炕上,可她剛一挨炕就連席子一起往下陷。原來是搜糧的人把炕洞也撬開檢視過。見素和含章也圍在嫂子身邊,看著她喘息。桂桂的臉沒有血色,一雙眼睛圓圓地睜開,看著抱朴。見素覺得嫂子那麼美麗又那麼可憐。他蹲了一會兒,就提起陶罐去大食堂打飯了。不一會兒他提著空罐回來了,告訴因為沒有東西做飯,大食堂今天起停辦了。一家人沉默不語,都盯著腳下的泥土。天漸漸黑下來,抱朴躡手躡腳走到院子裡,看著幾株乾死的眉豆。架子尖上有幾個乾硬的眉豆角在微風中抖著,他的手伸了伸,終於還是縮回來。眉豆角在風中抖動,該死的誘惑。抱朴不去看那幾個豆角,只低下頭看著卷皺的、蒙了塵土的眉豆葉子。他小心地抖掉一片片葉子的塵土,把它們裝滿了兩個衣兜。回到廂房,抱朴在見素和含章的注視下將幹眉豆葉兒泡進水裡。見素看著盆裡的水想起了什麼,就飛快地跑了出去。抱朴在弟弟跑開不久,鼓足了勇氣,到院裡扳下了那幾個幹眉豆角。含章用石臼搗起豆角來。抱朴接過石臼,像搗瓷粉一樣搗起來。豆角全搗成細末了,他還是搗。最後就把豆粉拌進葉子裡,放在陶罐裡蒸了。陶罐冒著白氣,屋裡有一股酸酸的味道。這時見素和只穿了一個褲頭的隋不召走進來。叔父渾身水淋淋的,抖個不停,手中用草筋串著三兩條小魚小蝦。他把小魚扔進陶罐,然後托起桂桂的頭,把活著的小蝦扔進她的喉嚨裡。
整個窪狸鎮都在尋找吃的東西。一些青嫩的野菜早被搶光,接下去又收集樹葉。麻雀吃不到東西,死在路邊和溝汊旁,人們也把它收起來。河汊的淤泥被掘過十次以上,大家都同時記起了泥鰍。秋初有蟬從樹上掉下來,有人拾到直接放進嘴巴。蘆青河灘上各種小鳥小獸都飢餓不堪,又被更加飢餓的人捉到吃掉。老婆婆們愛貓如子,已經端在懷裡聽了它們十年香甜的鼾聲,最後還是老淚縱橫地看著兒子把它做成了貓湯。鎮上人再沒有嘲笑趙多多的了,因為都吃過蚯蚓之類。一些綠殼甲蟲過去在燈火下聚成一片,趙多多用笤帚掃成一堆,炒熟之後裝進衣兜裡,像吃炒豆子一樣邊走邊摸出一粒。人們如今才記起它們的妙處,可點起火來只誘到三三兩兩。後來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到樹木上了,去剝皮、去折鮮嫩的枝莖。老隋家大院裡的幾個人出來尋找食物的時候,鮮嫩的樹皮差不多全被剝光。抱朴就剝那些黑硬的皮,從皮下取出白白的幾層,拿回去曬乾,再交給石臼。搗瓷粉的工作竟然大大地啟發了他的創造力,他已經將很多東西放進了石臼裡。紅薯葉子已經上升到精製糕點的地位,穀糠黃黃的很像小米乾飯。飢餓療法也治癒了某些男人的毛病,使他們老實安分。一年多以前他們還樂於竄到田野裡,迎著坩堝下的火光往前摸,替女人們賣力地拉半夜風箱。他們常常耽誤鍊鋼。女人們抱怨說:“急躁性兒,等不得化鐵了!”如今田野裡只留下一堆堆黑灰。只留下了寂聊的回憶。男人們依舊到田野上,為的只是找回一把焦乾的紅薯葉子。
桂桂病得很重,勉強地一天三次坐起來,吃抱朴親手為她調製的東西。隋不召一連幾次扎到河水裡,令人嫉羨地捉一兩條長如拇指的小魚。他熬成魚湯,讓桂桂喝下去。桂桂自從那年春節去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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