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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誓》這樣重要的官方檔案,對盟國的排位一定經過仔細的推敲。何況“禮”源於周,重視禮儀的傳統,不會讓武王犯下顛三倒四的低階錯誤,這就更讓我們確信,《牧誓》中“八國聯軍”的排名是有講究的。西土八族中,“髳”排在庸、蜀、羌之後,居第四位。然而,這樣一支備受武王重視的軍隊,我們卻一直說不清它究竟有什麼特別!
是面積特別大?不像。像庸、蜀那樣的大國,我們總能在史料中找到些殘留的記錄,“髳”卻一點線索也沒有。是淵源特別深?它又不比羌與周的淵源那樣有案可查。如果真像《括地誌》中所說的“髳在姚府以南”,它應該沒資格排到盧、彭、濮之前。
難道,是它距離岐山特別近?
正當人們一籌莫展的時候,著名歷史學家錢穆在《古三苗疆域考》中提出一個全新的觀點:“髳”即“三苗”!錢穆認為,作為古三苗的餘部,商周時期的髳人仍聚居在今山西以南、河南以西一帶。這一觀點,也得到了呂思勉、范文瀾等文史大家的認同。
展開地圖,我們清楚地看到,錢穆所說的“山西以南、河南以西”,綿延著伏牛山。三千多年前,伏牛山以東是商王朝控制的中心地帶,北方是“有夏”生息的關中平原,西面是暗藏玄機的莽莽秦嶺,西南是庸國掌握的漢水河谷。髳人的生存空間,就只剩下漢水北邊的一條支流——丹水。
提起丹水,我們一下子想起,很久以前的堯、舜、禹時期,中原地區對三苗的打擊,正是從丹水開始的——
“堯戰于丹水之浦以服南蠻。”(《呂氏春秋&;#8226;召類》)
中原人們對“南蠻”的印象很特別,《後漢書&;#8226;南蠻西南夷列傳》中對所謂蠻夷有過一段十分精彩的概括。這段描述雖然只有24個字,卻極為傳神。筆者也算是南蠻人氏,每每讀到這裡,總有些忍俊不禁:
“衣裳班蘭,語言侏離;好入山壑,不樂平曠;外痴內黠,安土重舊。”
——(《後漢書&;#8226;南蠻西南夷列傳》)
正是這些穿著花花綠綠的衣裳、說著鳥叫一般方言的“外痴內黠”的三苗人,歷史上屢屢在中原文明的眼皮底下興風作浪。最初是山西南部的蚩尤(傳說是最早的三苗首領)和炎黃部落大打出手,隨後是丹水流域的驩兜不服堯傳位給舜而反叛。被帝堯打敗之後,三苗人的活動南移到丹水和江漢平原之間。之後幾千年,三苗人的後代始終擺脫不了漂泊的命運,被中原武裝集團一路向南趨趕,其中的一部分被一直趕到武夷山脈和雲貴高原一帶,這可能就是雲南那個古髳國和今天苗瑤民族的由來。
從民族學的角度來看,三苗和巴人同屬苗蠻族群,同宗同源。三苗人崇蛇,這與巴人的早期圖騰是一致的。此外,三苗人早期活動的區域,北有丹水,南有蠻河(漢水支流,在襄樊以南),據說蠻河在東晉以前也稱夷水。而在巴人的發祥地——鄂西南的長陽縣境,也有南北兩水:丹水居北,清江在南,史前的清江也叫夷水。也許正是緣於文化上的共同之處,自禹夏以後,巴人和三苗被統稱為蠻夷,同屬巴方。
留在丹水的三苗殘部,自稱“髳人”。《牧誓》中參與伐紂的“髳”,應該就是他們。他們在商代可能有過一些部落形式的小集團,或在丹水河畔建立過一些城邦小國,但整體來說,“髳人”所居的伏牛山區和丹水流域,周圍列強環伺,也只能“安土重舊”,老老實實過著安分守己的日子。
如此看來,“髳”雖然與岐山相隔不遠,但究其實力,仍然遠不足以受到武王的重視, “髳”也因此在中國古代文獻中沒能留下什麼痕跡。真正讓“髳”的排位靠前的,應該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它和一條秘密的通道聯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