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陸三姑娘(第4/5 頁)
杯不醉的架勢,一罈屠蘇酒還沒喝完,人就溜到了桌子底下。
單是這樣也就罷了,他酒品也不好,醉了就滿院上房揭瓦,吐得地上到處都是穢物。
苗良方實在看不過眼,對陸曈道:“他一個年輕男子,醉了宿在你院中像什麼回事,被旁人知道了嚼口舌不好。”
言罷,招呼阿城,一起架著爛醉的杜長卿先回家去了。
他三人走後,小院裡霎時間冷清了許多。銀箏搖搖晃晃站起身:“我來收拾屋子......”被陸曈攔住。
銀箏今日也喝了不少,大約是心裡高興。自打她跟了陸曈以來,一直也是提心吊膽,然而除夕總能讓人拋下一切,浸在這暫時的喜悅中。
陸曈扶銀箏進了屋,替她除去鞋襪,又為她擦洗面頰,最後給她蓋上被子,退出屋子,輕輕關上房門。
夜色冷清,遠處偶爾有一兩聲炮竹響起。小院一片宴席散後的杯盤狼藉,映著曲終人散的狼狽。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明年除夕,她應當不會與他們一起過了。
陸曈蹲下身,把地上傾倒的酒罈杯盞撿起,連帶著那些殘羹剩菜倒進泔水桶,把木桌仔細擦淨,搬回原位。
她又回到廚房,收拾灶臺,清洗今日碗盞。
她洗得很慢,彷彿這樣就能讓這個新年過得再慢一些。最後,她又提來清水,就著燭燈,把小院的青石板潑灑一遍。
青石板被洗過了,乾淨得發亮,映著天上的月亮,像浮動的水。
月光溫柔注視著她,小院恢復了伊始的整潔,所有盛宴痕跡被統統抹去。
那些歡笑、嘈雜的笑語,走調的歌聲、直白的近乎粗俗的祝酒辭,連同那些人的影子消失不見。
只有梅樹花枝搖曳。
陸曈抱著那隻大銅盤,把大銅盤放在院邊簷下的石臺上。
銅盤裡,折斷的柏枝簇擁著掰開的紅橘熟柿,格外喜慶熱鬧。
她沒把這隻銅盤裡的東西倒進廢棄的泔水桶,或許是因為可惜,或許是因為捨不得。
冬夜清寒,月光也涼,她在石臺前停下,伸出手,從銅盤裡取出那隻被掰開的蜜橘,剝掉橘皮,把一瓣蜜橘放進嘴裡。
橘瓣很冰,像甜的雪,從喉間滑進去,因為熟透了,甜得發苦。
她站在院子裡,默默吃完了一整個蜜橘。
夜裡漸漸起風,風颳過人臉,臉頰也被凍得生疼。陸曈吃完橘子,對著那隻熱熱鬧鬧的銅盤輕聲說:“百事吉。”
百事吉。
她想起杜長卿站在桌上賭咒發誓要學會殺魚,苗良方在桌下拿柺棍杵他的臉,阿城央銀箏給他打個兔子形狀的彩絛,對銀箏手忙腳亂比劃兔子的式樣……
小院清寂,陸曈微微笑了起來。
她不知道未來會不會萬事順吉,那聽起來太過奢侈,但今夜,至少在今夜,她從這句祝詞中獲得了短暫的慰藉……
還有溫情。
陸曈回到寢屋前,屋門上還掛著阿城編的大紅穗結,可以驅邪納吉的吉祥穗。
她推門走了進去。
走時沒吹燈,書桌上點的那盞油燈還亮著,陸曈關上門,朝裡走了兩步,唇角笑意還未收起,陡然間汗毛直立,猛地看向窗前。
昏暗燭火下,不知何時站了個人。
那人倚著桌角,正低頭看著手裡一張薄薄紙頁,聽見動靜,他抬頭,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裴雲暎。
陸曈面色一寒。
裴雲暎盯著陸曈的眼睛。
年輕人精緻的眉眼在朦朧燈火下顯得異常柔和,拿刀的手骨節分明,修長漂亮,鬆鬆捏著那張單薄紙頁。
分明在笑,眸色卻涼得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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