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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姨娘早病死了,熬不住那兒的天氣,吃不得缺衣少食的苦頭。老爺喝酒尋釁滋事,辱罵城門守將,崖州知府判了老爺杖刑,不知何故,竟打死了,連屍首……”妙塵也幾乎說不下去,止不住哭出來,道:“連屍首都是隨意丟到亂葬崗去了!”
妙真忽覺身上冷汗淋漓,妙塵所述俱在腦中,恍惚見了似的。在玉家伺候了這麼些年,自己又差點兒做了老爺的妾室,如今聽著這個結局,不知當悲當幸,可悲老爺世家之後,戎馬半生,到頭來杖責而亡;又可幸自己逃出生天,仍如從前。不然如今在崖州亂葬崗,可又多了她的一具屍首。
幾人各在各處,沉默了半晌,李靈均將妙玉喚到跟前,笑道:“我身子越發不如從前,人生無常,只怕哪天突然就走了,連說句話的工夫都沒有。”
“母親別說這些了,日子還長,休息要緊,我去讓晴風找郎中。”妙玉見李靈均氣息微弱,說起話來更是出的氣比進的還長,心裡著急。
李靈均卻拉她住:“罷了,便是再活十年八年的,今日該說的說了,我也就放心了。”又緩了片刻道:“玉家的根子,單剩你弟弟了,十幾歲的年紀,如今還在崖州受著苦,便是拼盡了家財,也該救救他。雖然從小生分,你們到底還是姐弟,若能找他回來,長姐如母,你好好待他,等他成家立業,你也算有個能倚靠的孃家。”
妙玉聽得這話,哭出聲來,道:“官府草菅人命,必要為父親討一個公道才能罷休。”
她母親卻仍是笑道:“罷了,向誰討呢?朝廷,冉家,崖州知府?說到底,是人掙不過命。若是記掛著這些仇啊恨啊,母親只怕你後半生都沒有好日子了。”
妙玉忍著哭點頭兒,李靈均終究是忍不住,這世上萬般皆能放下,唯有眼前這小冤家不能。心裡縱然看淡了所有,一想起死去萬事空,不知她一人如何生活,不知嫁作誰人,不知夫婿、公婆如何待她,不知她有了冤屈向誰去訴,便覺愁痛難禁,悲從中來。
李靈均哽咽說道:“母親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後半生的事。從前阻了你攔了你,生怕你走錯半步,如今想來,倒是母親害了你。”喘口氣又道:“若是能將你許了沈家,母親現在就了無牽掛了。難得沈家是守信之人,在玉家落難之際出手相助,冒死罪為玉家存了些東西,又不取分文。你和沈公子自幼相識,都未婚配,若是能成,母親也就放心了。只是不知他們的意思,若真是嫁了,又怕因咱們家的事給他們添了拖累,引了禍端。”
妙玉哭著搖頭:“母親說得正是,沈家對玉家恩重如山,我怎能不思圖報再去拖累他們?”李靈均卻問道:“你可是還記著那人?不過幾面的交情,這幾世的交情都未必靠得住。”她又嘆口氣道:“怪為娘養了你這任性隨心的脾氣,惹些禍事也就罷了,只是我死了,卻難放心。此後小心行事吧,再沒人能護著你了。”
兩行淚滾下來,收不住,流不盡。
李靈均又交代了些身後事,便著妙玉出來了。
屏風影香,帳幔飄灑,爐煙幽散,暗香浮動……都同從前似的,皆因心裡總還有個念想,躲躲藏藏,以為還有日子再見,還有日子等到花落再發、破鏡再圓,如今妙玉的婚事還沒有著落,他卻先走了。李靈均心裡雖想著女兒,身體卻不剛強了,一夜夢沉沉的,似回到那鬢簪海棠,“叫郎比並看”的年歲,這一世,一郎同床共枕,到頭來,他同別人葬身海角,她恐怕要孤身葬在天涯了。若不是念著女兒,那年便是死在蘇州也罷了。
可憐相府千金,拼盡心力操持的一個世家終究還是蕩然無存了。縱然是夫妻情冷了這麼些年,到頭來,最念著的竟然還是他,可他,卻不言不語無牽去掛地去了……正是:
幽蘭香自深,獨入玉門中。
夫妻情可笑,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