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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第一條,就很了不起。”他清下嗓子,繼續朗聲誦讀,“第一條,明宗旨:本公所之設,為集思廣益,講求商務起見。上海西商各有總會,日本通商大埠,皆設立商業會議所,益以公餘之暇,隨時聚會,凡商務切己利害之事,無不考求詳審,是以日見進步,年盛一年。我華商則和而不同,渙而不聚,商務利害,未能專意講求……”放下稿子,嘖嘖又是幾聲,“這些話,真正講到妙處了。我曉得俊逸是個才子,沒想到他介有能耐!”
“阿爸,”查錦萊皺起眉頭,“你不要一味誇他。這些東西都是大家夥兒共同討論出來的,擱在啥人頭上都寫得出來。阿爸讓他寫,是白送他個臉。”
“呵呵呵,”查敬軒邊笑邊搖頭,“錦萊呀,能寫出這些不容易啊。你再看,‘華商心志不齊,意見各殊,視同業肥瘠,漠不相關,自私自利,彼爭此奪,或高抬價值,或傾軋市情,卒至兩敗俱傷而後已。此皆失於見小欲速,亦由同業不肯齊心,以致利權操縱盡入洋商之手,最為商務之害……’俊逸可謂是點到實處了呀。”
“阿爸,”錦萊力陳道,“此人文筆雖然不錯,能力也有,只是無法指靠。”將商約拿起,雙手奉上,“你看看這商約,我把詳細條款都列給他了,可關鍵地方,尤其是關於我們甬商切身利益的幾條,他無一列入,胳膊肘兒明顯朝外拐,把進卿他們都惹生氣了。”
“這個好呀,”查敬軒接過商約,兩眼卻沒離開章程,邊看邊為俊逸開脫,“這事體多少眼睛都在盯著,俊逸的胳膊肘兒多少朝外拐一點很好呢,免得有人對我們說三道四。不管怎麼講,這個商務總會是屬於滬上各業各幫的,姓丁的讓老爸主持,老爸在面上得一碗水端平才是,不能過分呢。俊逸這樣寫,基本對路,你要告訴進卿他們,不能鼠目寸光,只盯住眼前一個小芝麻籽兒。”
“阿爸教訓的是。”
“至於這份商約,”查敬軒將商約啪的一聲置於案上,“不過是寫給洋人看的。在洋人眼裡,它們重要,我們也得較真,但在國人眼裡,它們並不重要。跟洋人不同,國人重的是天理,重的是人情。法網恢恢,全在人為啊。”
“是哩,是哩。”對於父親這番高論,查錦萊由衷佩服,連連點頭。
“錦萊呀,”查敬軒的眼睛從章程裡抬開,望向兒子,“老爸這也給你託個實底,此番籌建商會,與洋人商約倒不緊要,緊要的是這商會章程,是這規矩的制訂,是選舉,是總理、總董和議董的人選。”目光再次轉向章程,“所有這些,俊逸這都寫進第五條裡了。看得出來,俊逸動了腦筋,基本典用英租界工部局正規化。這些規則大多不錯,可以擺到桌面上,只有兩條略顯不妥,一個是會員資質,只提會費,不提品行,不妥。”
“是哩,”錦萊應道,“交點錢就能入會,商會里勢必魚龍混雜,尤其是那些幫派中人也會趁機攪和進來,壞了阿爸名聲。”
“壞了老爸名聲倒在其次,壞了商會名聲問題可就大了。商會是個新事體,要想在上海灘立足站穩,有個長遠,就必須以正為本,行得直,立得端。會員必須得有配額,要按行幫配比,不能是啥人交錢啥人入會。”
“是哩。阿爸,另一個不妥呢?”
“就是這選舉方式。”查敬軒放下章程,“啥都擱明瞭,只有票箱是在暗處,這就不妥。啥人投啥人的票,應該清清爽爽才是,要讓人看得見,辨得清。照眼前這個設計,把不記名的選票往暗箱子裡一塞,要是有人吃裡爬外,啥人曉得?”
“是哩。依阿爸之見,如何投票方為妥當?”
“要叫我說,就照四明的老規矩,丟豆子。尤其是選總董,一定要明選,一個候選人一隻碗,選啥人就丟啥人的豆子。啥人丟了,啥人沒丟,亮光頭上查蝨子,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