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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裡邊一鋪大炕，一個鍋灶，一口大缸。外邊有兩張腿歪面裂的八仙桌子，桌旁胡亂搡著幾條狹窄的木凳。泥巴櫃檯上放著一隻青釉酒罈，酒提兒掛在壇沿上。大炕上半仰著一個胖大的老頭。餘佔鰲看他一眼，立即認出，老頭人稱&ldo;高麗棒子&rdo;，以殺狗為業。餘佔鰲記得有一次在馬店集上見他只用半分鐘就要了一條狗命，馬店集上成百條狗見了他都戧毛直立，咆哮不止，但絕對不敢近前。

&ldo;掌櫃的，來斤酒！&rdo;餘佔鰲坐在條凳上說。

胖老頭一動也不動，只把那兩隻灰色的眼珠子轉了轉。

&ldo;掌櫃的！&rdo;餘佔鰲喊。

胖老頭掀開狗皮下了炕。他蓋著一張黑狗皮，鋪著一張白狗皮。餘佔鰲還看到牆上釘著一張綠狗皮，一張藍狗皮，一張花狗皮。

胖老頭從櫃檯的空洞裡摸出來一個醬紅色的大碗，用酒提兒往碗裡打酒。

&ldo;用什麼下酒？&rdo;餘佔鰲問。

&ldo;狗頭！&rdo;胖老頭惡狠狠地說。

&ldo;我要吃狗肉！&rdo;餘佔鰲說。

&ldo;只有狗頭！&rdo;胖老頭說。

&ldo;狗頭就狗頭！&rdo;餘佔鰲說。

老頭子揭開鍋蓋，餘佔鰲看到鍋裡煮著一條整狗。

&ldo;我要吃狗肉！&rdo;餘佔鰲喊。

老頭子不理他，找了一把菜刀，劈哩啪啦對著狗脖子亂剁，剁得熱湯四濺。剁下狗頭，用一根鐵簽插著，遞到櫃檯外。餘佔鰲滿肚皮的氣，罵罵咧咧地說：&ldo;老子要吃狗肉！&rdo;

老頭兒把狗頭往櫃檯上一摜，怒沖沖地說：&ldo;吃就吃，不吃就滾！&rdo;

&ldo;你敢罵我？&rdo;

&ldo;安穩地坐著去，後生！&rdo;老頭兒說，&ldo;你也配吃狗肉？狗肉是給花脖子留的。&rdo;

花脖子是高密東北鄉有名的土匪頭子，餘佔鰲聽到他的名字，心裡吃了一驚。風傳著花脖子打的一手好槍，號稱&ldo;鳳凰三點頭&rdo;，行家一聽槍聲，就知道是花脖子來啦。餘佔鰲心中雖有些不服氣，但也只好忍氣吞聲。他一隻手端著酒碗，一隻手持著狗頭，喝一口酒，看一眼雖然熟透了仍然兇狠狡詐的狗眼，怒張大嘴，對準狗鼻子，賭氣般地咬了一口，竟是出奇地香。他確是餓了，顧不上細品滋味，吞了狗眼，吸了狗腦，嚼了狗舌，啃了狗腮，把一碗酒喝得罄盡。他盯著尖瘦的狗骷髏看了一會，站起來，打了一個嗝。

&ldo;一塊大洋。&rdo;胖老頭說。

&ldo;我只有七個銅板。&rdo;餘佔鰲摳出七個銅板，摔在八仙桌上。

&ldo;一塊大洋！&rdo;

&ldo;我只有七個銅板！&rdo;

&ldo;後生，你到這裡來吃俏食？&rdo;

&ldo;我只有七個銅板。&rdo;餘佔鰲起身欲走，胖老頭跑出櫃檯，拉住了餘佔鰲。正撕擄著，見一個高大漢子走進店來。

&ldo;高麗棒子，怎麼不點燈？&rdo;那漢子問。

&ldo;碰上一個吃俏食的！&rdo;胖老頭說。

&ldo;割了他的舌頭去！點燈！&rdo;那漢子陰沉沉地說。

胖老頭鬆開餘佔鰲，走進櫃檯，打火吹絨，點亮了豆油燈盞。熒熒燈光照著那人靛青色的臉。餘佔鰲見那人穿一身黑緞子，褂子上密密一排佈扣，一條肥大的燈籠褲子，褲腳用黑布小帶扎得繃緊，腳上穿一雙雙鼻樑布鞋。那漢子長了一條又粗又長的脖子，脖子上有一塊巴掌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