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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向是個非常仔細的人,絕不允許他們做的事發生一點錯誤疏忽。
他對他自己和他屬下的要求都非常嚴格,可是這時候卻還是忍不住輕輕的嘆了口氣,彷彿已經對自己覺得很滿意了。
這時那青竹竿一樣的綠袍人已經像柳條一樣輕拂著走了進來,輕輕的坐人一張寬大的石椅裡,坐下去的姿勢竟讓人聯想到一隻貓。
那個拈紅梅的紅色的小鬼也跳了進來,一下跳入了另一張椅子,卻還是直挺挺的站在椅子上,沒有坐下。
他全身上下的關節竟好像全部是僵硬的,完全不能轉折彎曲,
苦行僧沒有抬頭,也沒有看他們一眼,只不過冷冷的說:“你不該來,為什麼要來?”
“為什麼我不能來?”
如果還有別人在這屋子裡,聽到這句話一定會吃驚。
這句話七個字本身沒有一點讓人吃驚的地方,說這句話的這個人,聲音也完全沒有一點讓人吃驚的地方。
——恐嚇、威脅、要挾、尖刺,這些可能會讓人吃驚的聲調,這個聲音裡完全都沒有。
事實上,這個人說話的聲音比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都好聽得多,不但清脆嬌美,而且還帶著種說不出的甜蜜的柔情。
這才是讓人吃驚的。
現在這個屋子裡的三個人,應該沒有一個人說話的聲音會是這樣子的,但卻偏偏有。
那個臉色綠如青苔,身材僵若古屍,看來連一點生氣都沒有的綠袍人,竟用這種甜柔如蜜的聲音間苦行僧。
“你說我不該來,是不是因為我把不該來的人帶來了。”
“是的。”
“我也知道。”綠袍人的聲音柔如初戀的處女,“如果不是我,紙紮店的那些人,永遠都找不到這裡。”
“是的。”
“也就因為這一點,所以我才一定要來。”
“為什麼?”
“我不來,他們怎麼會找到這裡來?他們不來,怎麼會知道這裡?”綠袍人說:“有你在這裡,他們來了,怎麼能活著回去。”
“他們是不是能活著回去跟我在不在這裡沒有關係。”
“那麼跟誰有關係?”綠袍人間。
“你。”
苦行僧的聲音永遠是沒有感情的,不會因任何情緒改變,不會因任何事件而激動,非但沒有感情,甚至好像連思想都沒有。
他只是冷冷淡淡的告訴綠袍人:“他們是不是能活著口去,只跟你有關係,因為他們是你帶來的。”
這時已是午夜,遠方的夜色就像是一個仙人把一盂水墨潑在一張末代王孫精心製作的宣紙上,那頂看來彷彿是紙紮的轎子和那兩個抬轎子人,仍然懸掛在遠方的夜色中。
懸掛在夜色中,看來就像是一幅吳道子的鬼趣圖,那麼真實,那麼詭異,又那麼優美。
“是的。”綠袍人的聲音仍然異乎尋常,“他們是我帶來的,當然應該由我打發。”他站起來了。
他站起來的姿勢,就像是一枝花朵忽然從某一個仙境的泥上中長出來了。
——那麼真實,那麼優美,又那麼神秘。
可是他不動的聲音,還是那麼樣一個人,冷、綠、僵硬。
這個人動和不動的時候,就好像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這個人說話和不說話的時候,就好像是兩個人。
可是這個人最驚人的地方,遠比這一點還要驚人得多。“人與轎仍在空中。
就算人真是紙紮的,也不可能憑空懸掛在空中的。
就算一片像落葉那麼輕的落葉,也不可能忽然停頓,懸掛在空中。
可是這一頂轎和兩個人卻的確是這樣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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