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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嘆的《天下才子必讀書》,一是吳闓生的《古文範》。《才子必讀書》的
第十和十一卷都是選的韓文,共三十篇,《古文範》下編之一中所選韓文有
十八篇,二家批選的手眼各不相同,但我讀了這三十和十八篇文章都不覺得
好,至多是那送董邵南或李願序還可一讀,卻總是看舊戲似的印象。不但論
品概退之不及陶公,便是文章也何嘗有一篇可以與孟嘉傳相比。朱子說陶淵
明詩平淡出於自然,我想其文正亦如此,韓文則歸納讚美者的話也只是吳雲
偉岸奇縱,金雲曲折蕩漾,我卻但見其裝腔作勢,搔首弄姿而已,正是策士
之文也。近來袁中郎又大為世詬病,有人以為還應讀古文。中郎誠未足為文
章模範,本來也並沒有人提倡要做公安派文,但即使如此也勝於韓文。學袁
為閒散的文士,學韓則為縱橫的策士,文士不過發揮亂世之音而已,策士則
能造成亂世之音者也。
《筆談》卷三談到桐城派,對於中興該派的曾滌生甚致不敬,文雲:
桐城之名始於方劉,成於姚而張於曾。雖然,曾之為桐城也,不甚
許方劉而獨以姚為桐城之宗,敬其考而桃其祖先,無理之甚。其於當世
人不問其願否,盡牽之歸桐城,吳南屏不服,則從而譏之。譬之兒童偶
得泥傀儡,以為神也,牽其鄰裡兄弟而拜之,不肯拜則至於相罵,可笑
人也。
謝章鋌《賭棋山莊筆記》,《課餘偶錄》卷二亦有一則,語更透徹,雲:
近日言古文推桐城成為派別,若持論稍有出入,便若犯乎大不進,
況敢倡言排之耶?餘不能文,偶有所作,見者以為不似桐城,予唯唯不
辨。竊謂文之未成體者冗剽蕪雜,其氣不清,桐城誠為對症之藥,然桐
城言近而境狹,其美亦殆盡矣,而迤邐陵遲,其勢將合於時文。蓋桐城
派之初祖為歸震川,震川則時文之高手也,其始取五子之菁華,運以歐
曾之格律,入之於時文,時文岸然高異,及其為古文,仍此一副本領,
易其字句音調,又適當王李贗古之時,而其文不爭聲色,瀏然而清,足
以移情,遂相推為正宗。非不正宗,然其根柢則在時文也。故自震川以
來,若方望溪劉才甫姚惜抱梅伯言,皆工時文,皆有刻本傳世,而吳仲
倫《初月樓集》末亦附時文兩三篇,若謂不能時文便不足為古文嫡家者,
噫,何其蔽也。
謝君為林琴南之師,而其言明達如此,甚可佩服。其實古文與八股之關係不
但在桐城派為然,就是唐宋八大家傳誦的古文亦無不然。韓退之諸人固然不
曾考過八股時文,不過如作文偏重音調氣勢,則其音樂的趨向必然與八股接
近,至少在後世所流傳模仿的就是這一類。《謫星說詩》中雲:
&ldo;同年王鹿鳴頗嫻曲學。偶叩以律,鹿鳴曰,君不作八股乎,亦有律也。&rdo;
此可知八股通於音樂。《古文範》錄韓退之《送董邵南遊河北序》,首句曰
&ldo;燕趙古稱多感慨悲歌之士&rdo;,選者注云:
&ldo;故老相傳,姚姬傳先生每誦此句,必數易其氣而始成聲,足見古人經
營之苦矣。&rdo;此可知古文之通於音樂,即後人總以讀八股法讀之,雖然韓退
之是否搖頭擺腿而做的尚不可知。總之這用聽舊戲法去賞鑒或寫作文章的老
毛病如不能斷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