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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老了
文 / 馮唐
感官騙人。如果相信感官,世界就是平的,人就是不會老的,父母兄弟皆在,日子永遠過不完。小時候擠公共汽車,售票的、開車的都是叔叔阿姨。十多年不擠公共汽車了,有天下雨,計程車搶手,就擠上41路公交車,我忽然發現售票的、開車的都該叫我叔叔了,買票的一瞬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那個小眼睛小鼻子小嘴的售票員。
我們這輩人是不是活著活著就老了?
還沒老。
老媽老爸還健在,一頓還能吃兩個饅頭喝一碗粥,還能腰上繫個電喇叭在北海五龍亭裡高聲唱“我是女生”,還能磨菜刀、殺活雞、宰草魚。
我頭髮還沒白,大腿上還沒有贅肉,翻十頁《明史》或者《漢書》,一個恍惚,還能突然聽到心跳。妄想:達則孔明,窮則淵明,*二十八歲當了軍長,楊振寧三十五歲得了諾貝爾獎,或*年時運通達,努努力,走走狗屎運,我還趕得上坐直達“凌霄閣”的電梯。或許早早了悟“不如十年讀書”,面盆洗手,了卻俗務,我還來得及把我老媽的漢語、受了宮刑的司馬遷的漢語、趙州花和尚的漢語、毛姆的英文、亨利?米勒的英文燉在一起,十年之後,或許它們能成就一鍋從來沒有過的鮮美濃湯。
老相好坐在金黃的炸乳鴿對面,穿了一件印了飛鳥羽毛的小褂子,用吸管嘬著喝二兩裝的小二鍋頭,低頭,頭髮在燈光下像水一樣一絲絲地從兩邊滑下來,有著飛鳥羽毛一樣的半金屬光澤。她吸乾淨第三瓶小二鍋頭的時候,抬頭笑了。我還是忘記了她眼角的皺紋以及她那在馬耳他賣雙星膠鞋的老公,覺得她國色天香,風華絕代,此時此刻,為她死去是件多麼天經地義的事情啊。
老了。
老媽以前一件事罵三遍,怒氣就消散了,現在要六遍。今年清明,早早就惦記起早就去世的姥姥,說好多年沒去上墳了,通州的墳地或許已經被蓋上了商品房。股市這麼熱,老媽還是取了兩萬元現金,報了一個歐洲十五日遊十二國的*照相團。“靠,歐洲去過沒去過?去過!”老媽說。今年春節,老爸的密制燒肉開始忽鹹忽淡,我們吃得出來,他自己吃不出來。無論老媽如何威逼利誘,老爸再也不回美國了。他說:“美國啊,監獄啊,沒麻將,沒大超市,沒這麼多電影片道。”老爸垂楊柳西區賭王的名號最近也丟了。他說其他老頭老太太賴皮,他和牌,他們不給他錢。其他老頭老太太說,他詐和,沒要他賠錢給大家就已經是照顧他了。
這年正月裡,我寫完《北京北京》的最後一個詞“意識”,忽然明白,生命過去一半了,而且很可能是最好的一半。
北京夜晚的流水大酒席,“90後”都已經被朋友的朋友牽引著出現了,新鮮得彷彿昨晚下了點雨,那三環路邊上才開放的黃色連翹花。屋子角落的陰影裡,燈光照耀不到的桌子底下,已經沒有了趴伏著的怪獸。仔細聽,窗外有雨,有人打起雨傘,有人啟動汽車,有人走近,血管裡的激素已經沒有吱吱作響了。比我大了十來歲的老哥哥們紛紛再婚,娶了八零後的文學女青年,生了一個兒子或者一個女兒。在流水席上,我和他們一起笑眯眯地安詳地望著“90後”說,詩寫得不錯啊,酒量不高就少喝些,千萬別勉強。
皮皮快跑(1)
文 / 八喜
Michelle搖搖晃晃走過來,嘴裡在吞雲吐霧。她習慣在吐煙的時候噘著嘴,擺出一幅很*的德行,其實誰也沒瞅她,但是她覺得誰都在瞅她。我知道她在抽Sobranie,她從學抽菸開始就一直沒換過牌子——對男人反之——她從學習談戀愛開始就在馬不停蹄的換男人。
她將水晶高跟鞋拎在手上,大半個胸露在外面,像我們小時候愛吃的沒灑滷醬的豆腐腦。我知道誰又給她藥水喝了。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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