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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在我看來,這些切合主題的照片就挺好。”
“拉倒吧,那傢伙不過是借了尤金·奧尼爾的名字,掩飾自己的拍攝失誤。”周凜說著,找出一張落日照,“難道連這種對焦失敗的照片也算好?”
整張照片模糊一片。地平線將畫面一分為二,落日在正中,因為色彩鮮明,所以還能辨認出來,而平原上的其他物體則只能依稀看到輪廓。
石正轅接過照片,轉而問周凜:“你對奧尼爾的瞭解有多少?”
“別以為我沒文學修養。美國的著名詩人嘛,喜歡透過象徵手法,表現人性世界。”
“那究竟什麼是象徵呢?”
周凜愣了一下。
石正轅轉身望向窗外,黑漆漆的一片,其實沒什麼好看的。
“對於我來說,象徵代表的並不是特立獨行的創作方式,恰恰相反,是自覺,是本真。因為無論一切有多光怪陸離,這就是我們所面對的真實世界。”
說著,石正轅舉起那張照片,聲音瞬間低了下來:“你流過淚嗎?喜極而泣,或是悲傷痛哭。”
當眼眶漸漸被淚水沾溼,整個世界看上去就像一張失去了焦點的照片。
照片裡的夕陽,石正轅太熟悉了,在他失戀的那段時間裡,這樣的夕陽,幾乎佔據了他的整個視界。
那是夜晚來臨前的最後一道光,是他溺水窒息之前的最後一次掙扎,在那之後,回憶披了墨色的袍子壓下來,他想逃,卻無處可逃,他總是被迫進入一段又一段的漫長黑夜。
他當然不會承認自己曾連續一週對著夕陽慟哭,但事實確實如此。因為只有在日夜之交的時刻,他才終於有勇氣將忍了一個白晝的痛楚,盡數發洩出來。
那是走投無路的自我療傷,和懦弱無關。
所以,這張照片在他看來,再完美不過了。事關“真實”的作品,是無法用一套所謂的攝影標準去評價的。
他轉頭,吸了吸鼻子,看著同樣若有所思的周凜。他真的很討厭眼前這樣的傢伙——標準,標準,永遠都有個標準,什麼都要用公式計算,什麼都只用數字衡量。
人生不應該只剩下某個統一的判定準則。
他放回照片,嘆了口氣,準備離開。周凜卻突然開口:“你怎麼知道我沒有?”
“嗯?”
暖黃的燈光映出的卻是一張冰冷的臉,周凜的聲音超乎異常地平靜。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流過淚,你怎麼知道我沒有痛哭過。”
04 浸入黑夜的漫長旅程(四)
費秋澍取出自己帶來的蛋糕,數了六支蠟燭。
範澄扉則推門走進房間,門上的泰迪熊晃了一下,而後又靜止。
費秋澍將蠟燭一支一支插起,直到最後一支。他捏著蠟燭,望了眼房間,沒留神,蠟燭便掉到地上。
他彎腰,把蠟燭拾起。回身的瞬間忽然有些眩暈,彷彿又回到幾年前。
他逗費澈玩,高高地將他拋起,卻被範澄扉的腳步聲分了神,沒接住費澈。最後費澈摔在沙發上,哇哇大哭。範澄扉知道了,嘲笑他明明是因為缺乏鍛鍊導致臂力不夠,還非要賴她的腳步聲。
混著費澈的哭聲,兩人互相扯皮的畫面就這麼一幀幀閃過。他想笑,可又笑不出來,只能將最後一支蠟燭插好。
他坐正,忽略了自己微微發顫的手。他悲哀地察覺自己已跑到崩潰的邊緣。
他盡力剋制著,不敢再有多餘的動作。
然而,再多努力都是徒勞,當範澄扉從房間裡出來的那一剎那,費秋澍所堅守的整個世界還是崩塌了。
範澄扉停下腳步,嘆了口氣,用前所未有的輕柔動作把手裡的東西擺到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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