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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皮人說這就是通往大海的那條河,就是世界上最大的河。而神知道,這一段黃河正是許黻把守過的,馬戲團走的路正是許黻離開戰場的路,他們正在經過許黻養傷的村莊,而且,此時此刻,他們的表演正在打擾許黻的睡夢。如果許黻知道外面吵吵嚷嚷的人群中有他的兒子,就不會咒罵這些人驚醒了他與妻兒的夢中聚會了。到了渡口,有穿黑甲衣計程車兵檢查通行證,但流浪藝人暫時遊離於這種秩序之外。虎皮人想知道這次環遊用了多長時間,就拉住一個路人問年份,路人說:&ldo;今上二十六年。&rdo;
田鳶在旁邊聽著,沒反應過來,&ldo;不是四十四年嗎,怎麼倒退了?&rdo;那個拿鋤頭的農夫輕蔑地告訴他:
&ldo;這是你們齊國的年號,我說的是我們秦國。&rdo;
他這才知道自己進入了另一個國家,馬戲團也進入了週遊世界的第五百零一圈。在春寒料峭中,馬戲團竟然往更冷的北邊走,他們週遊世界的方向不能輕易改變。有時他們在夏天來到這裡,北上恰好是避暑,如果是在冬天,那就只能怪自己運氣不好。這條路線是虎皮人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定下來的,他或許是第一個知道大地是個球而不是浮在宇宙中的板子的人,他找到這條道不容易,連自己也不敢輕易探索新路,子子孫孫就更不敢了。事實上,他們不是為了賣藝而週遊世界,只是為了無休止地紀念自己的祖宗。
只要有一個人看馬戲,他們就鋪開攤子。黑丫頭把一枚桃核埋在積雪之下,吹起了笛子,那塊雪就好像變成了土壤,一棵桃樹就從中發芽生長了,開出了粉紅色的花,給這個地方帶來了春天。人們正在喝彩,笛聲又停止了,桃樹縮回了雪裡,好像時間在區域性倒流一樣。在蟒蛇表演之前,虎皮人站出來說,這頭蟒蛇很好養活,一年只吃一頭鹿,餘下時間慢慢吐鹿骨頭,蟒蛇朝觀眾痛苦地打起了飽嗝,吐出一根像絲瓜那麼大、泡得發軟的骨頭。黑丫頭用木棒敲它的肚子,慢慢敲出個大包,虎皮人說,那是蟒蛇的膽,每個月上旬靠近頭,下旬靠近尾巴,只要月亮還在天上,它就不得安寧。突然,孔雀懷著隔世的仇恨撲過來,撕開蟒蛇的肚皮,把膽叼出來,那是一團黏乎乎的綠球。收場後蟒蛇又恢復了原狀,這支馬戲團賴以生存的玩意兒是幻術。
世界盡頭
到了最北邊的黃河邊,虎皮人說這裡已經接近世界的盡頭,而神知道,小木匠的兒子的人間之旅才剛剛開始。荒灘裡連一隻羊都沒有,幹風撕扯著枯草和灌木,起伏的丘陵後面有一座綿延不絕的大山,山的後面是天國的光芒。他們在九原郡守府表演,郡守賞了一把金子。郡守身邊的一個大鬍子請馬戲團到雲中郡過端午節,他坐著像將軍一樣威風,站起來卻很矮。
&ldo;雲中?那裡沒人煙啊。&rdo;虎皮人捧著金子說。
&ldo;你往北邊走,&rdo;大鬍子鼓著又圓又亮的眼睛,&ldo;到了我的空中城就知道了。&rdo;
&ldo;哦?北極還有城?&rdo;
&ldo;什麼北極,那是趙國的土地。&rdo;他指著孔雀,&ldo;我們趙國人,沒見過鳳凰。&rdo;
第二天一早,車隊集中在郡守府門口。太陽出來時,那矮漢子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向他的車,走得比那些高個子的隨從還快,他的右拳攥在腰間,握著一柄看不見的王者之劍。上車時他高高地抬起短腿,不僅不可笑,反而更顯得霸道。馬戲團的人相互議論:這個人有錢,有很多錢,他控制著黃河以北的鐵和鹽,他叫百里冬。
他們向視野盡頭的青灰色大山靠近,當初小木匠給田鳶看的世界地圖曾經把這座山畫在大陸北極的婁煩國附近,據說它有八千里長。黃昏,車隊穿過了一座無人的舊城,橙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