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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的留下來,裝滿兩籮筐,用扁擔挑著,搭乘約三小時火車來到我們所住的小鎮,給我們嚐嚐他辛勤耕種得來的甜美果實。
三十年前荔枝很昂貴,一般人只買來當禮物送人,很少自己吃。我記得那時候的荔枝比現在的小和酸,我們一次可吃掉二三十顆。我和姊妹都愛吃荔枝,因此很期待祖父來探望我們。
父親在臺灣鐵路局新竹工務段工作,宿舍就在火車站旁邊。我們一知道了祖父坐哪一班火車來,便會到火車站去守候,等到終於看見祖父從火車上吃力地把兩籮筐荔枝抬下來,我們就興奮得尖叫,一擁而上,搶著荔枝吃。祖父看見了,必定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他有時會在我們家住上一個星期,才回臺中去。
記憶中,祖父每年都送荔枝來給我們小孩吃,這似乎成了他向遠方的孫子表達關愛的惟一方法。
我首次體會期盼一個人是多麼痛苦,物件就是祖父。當時我大概五六歲,那年的荔枝收成之後,祖父像以往一樣,帶著他認為最珍貴的禮物,來我們家小住一星期。由於父親出差去了,祖父常常帶我們三個小孩去公園溜滑梯、盪鞦韆、坐蹺蹺板,甚至到水池裡划船……
在那個星期,祖父仍是常常默不作聲。
祖父從來沒買過玩具來討好我們;他實在太窮了,窮得甚至把我們吃不完的荔枝都拿到公園,擺個小攤叫賣。
我們三個小孩平常總是給關在家裡,很少到外面嬉戲,因此,祖父來的那個星期,對我們來說實在是最快樂的日子,我們都衷心希望他能一直住在我們家裡。
歡樂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一星期後,祖父挑著空籮筐,要坐火車回老家了。母親和我們三個小孩到火車站送行。
祖父要登上火車的一剎那,我突然心裡一酸,緊拉著他的扁擔,放聲大哭起來,嘴裡直嚷:“阿公不要走!阿公不要走!”
祖父於是開解我:“別哭了,別哭了。明年荔枝熟了,我會再來。”
火車汽笛響了,母親把我從車上拉下來。火車緩緩開動,祖父跑到車尾,向我們微笑,揮手說再見。我哭著追上去,直到火車消失在軌道盡頭。
思念祖父之情在我稚嫩的心頭縈繞不去,每次看到他睡過的床、坐過的椅子,總讓我傷心不已。我真希望他能像變魔術般的出現在我眼前,陪我到公園去玩耍。每晚睡覺前,我總期盼翌晨一張開眼睛就見到祖父在我床前微笑,凝望著我。我一次又一次如此期盼,卻一次又一次失望。
可能由於祖父每次來時我都聽見火車汽笛聲,我產生了心理學所謂的“條件反射”,誤以為聽到火車汽笛聲就等於祖父要來了。祖父離去後的頭幾天,每次我一聽到火車進站的汽笛聲,總是立即往火車站跑,在月臺上看著一個一個旅客下車,卻始終等不到朝思暮想的祖父。
失望了幾天之後,我終於明白並不是一聽見火車汽笛聲,祖父就會出現。幼小的心靈第一次領悟到了痛苦的滋味——我們最熱切盼望的事物,往往不會如我們所願出現。
以後數年,祖父還是以他自己最熟悉的方法表達關愛——送荔枝來。其後臺灣荔枝產量大增,即使祖父不送荔枝來,我們也能吃到又大又甜又便宜的荔枝。
我們年紀漸長,越來越沒興趣隨祖父到公園去玩,而祖父明白之後,就再也沒叫我們去公園。漸漸地,祖孫之間的情感距離越來越大,像新竹臺中相距那麼遙遠了。
我不知道祖父當時曾否因此哀傷,但我想,他是個苦命人,早就習慣了各種情感磨難,應該不會有特別強烈的愁緒吧?
我念大學二年級那一年的六月,祖父哮喘病猝發去世。他是在他最愛坐的那張椅子上過世的,面容安詳。
我從高雄趕到臺中老家,看見大廳門檻旁堆放了一大提袋荔枝。阿嬤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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