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第3/4 頁)
後腦勺,說“好了,去吧!”小男孩便道一聲謝,象只燕子飛出屋外。
祖父的畫傷說起來莫名其妙不可思議,但確是很靈,幾乎到了畫到傷愈的程度。那時正破“四舊”,我拿定祖父的這一套是迷信,總想找到他畫傷失敗的例子,以便發動家庭革命。但不成,不管我監視多少次,不管傷在何處傷在何人身上,祖父都沒有失過手,都能保證求畫者流著血進來,止了血出去。沒有人知道其中有沒有科學道理,沒有知道其中的奧秘在什麼地方。
祖父很看重他畫傷的本領,大概是當作祖傳絕技了吧,三番五次要單傳給我。我不信這一套,以為祖父迂腐,任憑他說天說地也不繼承。不少外性人想學,給祖父香菸抽或桃子吃來巴結,祖父不睬。祖父不傳外,又傳不了內,就把畫傷的絕技和失傳的無奈一起帶進了墳墓。
四、吸菸助理
飯碗一丟,祖父就坐到堂屋的席子上。那席子是蘆葦編的,涼性大,又直接鋪在地上,睡起中覺來涼陰陰的,睡時間長了後背都有點碧的慌。
祖父照例要先吸一袋煙再睡。祖父叫:“把菸袋拿給我。”我隨即從老櫃上取下一根細竹杆。竹杆比我的人還高,一頭是墨綠色的玻璃菸袋嘴,一頭是黃銅做的菸袋鍋。菸袋嘴的根部掛一白布荷包,放著菸葉沫子。白布荷包已經不再白,滿是煙油的黑亮。
我一直是祖父吸菸助理,我對這份無報酬的業餘工作近於迷戀。
祖父一臉慈祥,端坐枕邊。我嫻熟地把菸袋嘴伸進一團鬍子中間,祖父眯著眼,嘴早已張好,正得意地等著。我把菸嘴伸進鬍子中就位,再把煙鍋放到席子的另一頭。也許是真的,也許是假的,祖父經常睡眼惺忪。祖父一但睡眼惺忪,我便暗暗興奮,一手捂著嘴笑,一手把菸袋嘴往祖父的鼻孔裡伸。祖父以為是蒼蠅,“媽的”隨手一拍,卻把菸袋嘴拍到了旁邊。或把菸袋鍋往祖父的嘴裡送,祖父也銜一下,銜到煙油的苦味了,再搖頭撇嘴一臉痛苦地吐出來。我喜歡祖父把菸袋嘴當蒼蠅拍,喜歡看他誤嘗煙油時的痛苦表情,每當這時,我便拿下捂嘴的手哈哈大笑,並一任他老人家用菸袋杆拍打我屁股上的灰土。奇怪的是,祖父把拍打灰土不叫拍打灰土,叫“揍你!”
裝煙的活比較簡單:吸菸助理把煙鍋捧在手上,將荷包中取出的煙沫捏進煙鍋按實即可。但不可太實,太實很難點著,點著了也吸著費勁。
下一步就要點菸了。吸菸助理到老櫃上拿來火繩、火燫和火石。火繩是玉米槌上的須搓成的,點燃了作火種,較長的火繩可連續燃燒一天至數天。我用火燫擊打火石,再用擊打出的火花點燃火繩,再用火繩點燃煙鍋。我做這一連串的動作乾淨利索,擱在今天評為八級工或高階技師應該沒有問題。祖父眯著眼,似笑非笑,默默地欣賞我的表演,享受我的服務,心安理得。當我把紅紅的火繩頭擩上煙鍋口時,祖父則把嘴巴憋了又憋,積極配合地吸將起來,吸出一口比一口大的煙霧。看著祖父陶醉於吞雲吐霧,我感到自己長大了,有用了,心中充滿喜悅,這,便是我日後成就感的發端麼?
祖父抽菸時不再需要幫助,但吸菸助理仍然躺在旁邊,沒事幹就撫弄他腿上黑長的汗毛,撫弄他的菸袋杆。祖父的菸袋杆被煙燻得發黑,但很光亮,上半截由於把持較多,不僅光亮,且透出油,油中透出桔紅。我喜歡握著他上下滑動,享受那種滑溜溜的手感。幾十年以來,我見的桿狀物不計其數,笛子,單簧管,不鏽鋼衣架,牛骨菸嘴,鍍金筆身,玉鐲,瓷勺的把子……但祖父煙桿上的那種不可言喻的手感,是再也沒有嘗試過。我還經常為現代的所謂香菸感到難過,因為與祖父那一人多高的菸袋相比,矮小蒼白的現代菸捲實在可笑又可憐,怎麼看都是不折不扣的小丑!
祖父早已飄飄而去,他高大的菸袋也已不知去向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