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部分(第4/5 頁)
“一天,昨天他還去黃河收了貨。今天卻沒來。”
“哦?”馮賽微一詫異,不過這不是最要緊的,便轉而問道,“你們是如何打算的?繼續跟他交易?”
“他若來收,自然要交易,他若不來,那就得另想法子了。”
魏錚已經很久沒殺人了。
他夾起小妾搛進碟子裡的那塊清攛鹿肉,放進嘴裡,慢慢嚼著。他愛吃鹿肉,比羊肉有咬勁,比牛肉又緊細。他也不願燒炙蒸燉,更不喜放太多佐味醬料,只將後腿肉切成薄片,漬一點鹽姜水,在滾水裡一汆即可,這樣才能留住鹿肉的生野氣。嚼到中途,鹿肉裡殘留的血水被嚼了出來,這是他最愛的一瞬,喉頭一甜,舌尖一麻,一股子悸勁直透腦頂囟門。他不由得微閉起眼。
做豬行行首三十來年,魏錚心底已經沒了當年的那股子生野氣。若不然,也不會被那個朱廣捉弄了近一個月。
魏錚殺人還是從當屠夫的爹那裡學到的。幼年時,他爹開了間肉鋪,街上有條野狗,常在肉鋪左右嗅探。魏錚常趁爹不留意,偷些碎肉丟給那狗。若是被他爹發覺,總要挨通罵。
有一天,他爹到後面做活兒,讓他守著肉鋪,那條狗又來了。魏錚從肉案上揀了些碎肉,一片片拋給那狗,逗著它玩耍。那狗被逗起了野性,竟躥過來一口叼了一大片豬耳,轉身就逃。這怎麼成?魏錚忙追了過去,那狗正在牆腳急咬急吞,豬耳已經吃了大半,魏錚奔過去就要搶,那狗卻猛地張嘴,朝他手掌咬來,幾乎撕掉兩根手指。魏錚頓時哭起來,急怒之下,抓起地上一塊石頭去砸,那狗卻叼著半片豬耳逃走了。他爹聽到聲音,忙趕了出來,一邊急牽著他去找大夫,一邊狠罵道:“叫你再餵它!咬斷了你的手才知道是疼是癢!”
手傷還沒好,那狗又來了。魏錚又恨又怕,只要見到就撿石頭打。有回惹怒了那狗,險些又撲過來咬他。他爹看到,用麻繩挽了個繩套,放在肉攤邊,中間放了塊肉,而後拉著他躲在一邊。那狗嗅到肉,湊過來吃,他爹猛地一扯,繩套頓時勒住了那狗的脖頸。他爹將狗扯到後院,讓他拿過那把解骨頭的尖刀,他忙抓起遞了過去,他爹卻攥緊繩套說:“你來戳它,朝脖頸下面這裡!”
魏錚雖然常看父親殺豬,但從沒動過手,哪裡敢,慌忙搖頭,他爹罵起來:“你若不殺它,我就放它咬你!它不死,你就被咬!”
他見他爹果然要鬆手,又慌又怕,忙咬著牙將刀尖對準那狗的脖頸,閉起眼,狠狠戳了過去,“噗”的一聲,他感到手裡的刀紮了進去,那狗尖聲嗚咽了一下,聲音極其驚心。他嚇得慌忙縮手,再睜開眼時,見那刀紮在狗的脖頸下面,淌下些血,狗卻沒有死,身子不住地扭,一直在嗚咽叫喚。
他爹一把攥住刀柄:“瞧著,要這麼橫割一刀,才能殺透!”說著手一用力,刀刃橫著割破了狗的喉嚨,血頓時噴了出來,那狗隨即倒下,嗚咽踢蹬了兩下,便不動了。
魏錚心裡一陣陣發悸,嚇得快哭出來。
隔了這麼多年,嚼到這鹿肉的血水時,他不由得又回想起那種心悸,也始終忘不掉他爹說的那句話:“它不死,你就被咬!”
的確,這些年他碰見了無數像那隻野狗一樣的人:你給他吃,他便歡喜;你不給他,他便搶;你去討要,他便為難你,反咬你。吃過幾次虧後,魏錚才真正明白他爹說的那句話:若想不被咬,那就殺死它。他爹年老後,他開始接管那間肉鋪。當時那條街上,挨著有五間肉鋪,一個比一個會說會做會賠笑。只有他,不愛說話,也笑不來,因而生意最清冷。肉經常放臭都賣不出去。他也盡力照著鄰舍的法子,卻始終學不好。生意漸漸就維持不下去了。他看著右手背上那道傷疤,想起了那隻野狗,還有他爹說的話。
——它不死,你就被咬。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