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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邙逶迤而行。可憐昔日花容月貌、鮮衣怒馬,俱矇昧於一片黃塵垢土中,一路泣聲幽咽,日夜不絕。
宋軍押送過江北時,我扶著船弦闌杆,回顧霧靄迷茫的故國,黯然神傷。南唐自開國來近四十年,歷經三代,豐饒河山、嘉裕基業,卻經年積弱,終亡於我手。我深感愧疚,自責不已。
心中悲慨之氣翻湧而起,我終於忍不住拍闌長喟:“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幾曾識干戈?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潘鬢消磨。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垂淚對宮娥。”
“好個‘垂淚對宮娥’!亡國之君,不慟哭於宗廟、謝罪於臣民,反倒對宮娥垂淚聽樂,好個軟骨頭的國君!”
我心中一驚,回身看清來人。
正是宋帝趙匡胤。
他輕蔑之色溢於言表:“幽孱柔弱,朕看你除了文才樂賦與一副皮相之外一無是處!既然江南國亡,你也用不著牽懷掛肚了,乖乖隨朕回汴京做個忠馴臣子,依舊能享受榮華富貴。”
我別過臉,去望那煙雨朦朧中的江南:“亡國之際,揮淚對社稷又有何用?江南有幸,只要得遇明主,百姓依然能安居樂業;宮娥無辜,自此孑孓飄零,終將成昨日黃花。難道社稷可貴,孤女之命就該輕賤麼?”
他語塞,冷哼一聲道:“一派文人心性,豈能安邦定國?亂世群雄,萬馬逐鹿,能者得之。你這般苒弱,根本不適合作皇帝!”
我黯然閉目:“只求皇上能善待我的妃嬪舊部,他們受我拖累、負我罪過,實在無辜……”
他話音一沉:“你當朕是個嗜血好殺的暴君麼?既已歸順我大宋,便是朕的子民,朕又何必為難他們!”
我心頭稍霽,輕舒了眉目,誠心向他行禮致謝。
他反倒流露出一絲不自在了,欲伸手扶我,待指間觸及肩臂,又驀地縮了回去。他搓手立在那裡,帶點焦躁,又帶點惶惑,忽然突兀地丟下一句“風寒浪急,不宜憑欄。”轉身便去了。
我怔然望他背影,忽覺這個看似粗獷剛硬的武夫身上,竟也有赤忱厚直的一面,倒是難得。
開寶九年,正月丁卯,小雪。
我來到了宋都開封府。
雪中的汴梁京城,巍峨肅穆。
內城明德樓前,依照後周慣例,要舉行一場獻虜闕下的儀式。
我領著一干臣僚,抑制了滿胸屈辱,向宋帝叩拜稱臣。一時間,四周三呼萬歲之聲響徹雲霄。我將掌心掐得見血,卻絲毫不能減輕心中慘晶泣血的悲痛悽切:自此之後,南唐,再不復存在了!
宋帝趙匡胤走到我面前,宣讀檄文。
正在此時,跪拜一地的人群中,陡然衝出個宮裝女子,猛然撲向他。袖中一柄短劍寒芒凜冽。
她本就離趙匡胤很近,加之事發突然,他驚愕之下避之不及,還是傷到了手臂,登時血染衣袖。
禁衛軍即刻一擁而上,按住了她。
那女子奮力掙扎,雲鬢蓬亂,淒厲地喝道:“狗皇帝!還我父兄命來!”
我聞聲一驚,是秋水!
秋水是宮中很受我喜愛的一個宮女,她有一雙波光流轉如秋水的明眸。我還記得,她最愛佩帶奇花異草,髮髻芳香繚繞,常引來蝴蝶在她髮間翩翩起舞、留連忘返。
而她的父兄,皆是我宮中禁衛,在那一夜血洗未央殿中,死無全屍。
趙匡胤震怒了。
在宣揚他威德的獻虜儀式上,居然被個虜國的女子所傷,這簡直是他身為一國之君的奇恥大辱。
他大發雷霆,當場下令將秋水腰斬處死。
這種情形下,我的理智告訴自己,不能管,不能插手,否則只會引來一場更酷烈的逆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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