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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應該是戲館裡散了戲,看戲的人向那到處的三六九麵館,吃著消夜點心。那不會瞎猜的,自己在重慶,就嘗過那麼一回好滋味。他想到這裡,有點悠然神往了。兩隻手也就搓得十分有勁,瑟瑟作響。他又想到那回在戲館子裡看著盤絲洞的京戲,八個美麗的蜘蛛精,在雪亮的電光下,在臺上跳舞,多麼醉人,出了戲館之後,在三六九吃了一碗湯糰,軟軟的,甜甜的,幾乎沒有嚼,就吞下了肚去。重慶人應該還是那麼樣,他們可會想到常德城裡今晚上的滋味。他正是這樣想,戰壕上有人輕輕喊著王彪,他聽出是程堅忍的聲音,便立刻答應著有,程堅忍道:“我們回師部去。”他正巴不得一聲。坐在戰壕裡不動,這大風下,實在有點支援不住,走走路,身上就可以冒一點熱氣了。他跳出了戰壕,見程堅忍挺立在風頭上,向前問道:“我們就走嗎?”程堅忍低聲道:“夜深了,低聲些。”他說完了,就在前面走。大風由後面吹來,彷彿在推動著人,王彪也就一聲不響,順風而行。眼前雖然還看到火光偶然一閃,但大地被風颳得昏黑,零碎的炮聲,在遠遠近近響著,已是上十分鐘一響。步槍子彈聲,嗤!啪!點綴著戰場有些沉悶。東角有時嗒嗒嗒發出一陣機槍,但也只有兩三分鐘的聯續,人在路上走著,擁上前去的風,把田原上的冬樹枯條,吹得像野獸在嚎哭,電線被風彈出淒涼悲慘的調子。小聲噓噓大聲嗚嗚,炮轟毀了的路旁民房,也在夜聲的哭泣中動作,禿牆上的沙土,噗嗤嗤的向下墜落。房架子上的焦糊木料,不時噗篤一聲落下一塊。這兩個人中,程堅忍是有著相當文字陶冶的人,他覺這西北風,在這個炮火寥落之夜,已寫出一篇吊今戰場文。槍聲少,人聲更是沒有,其他生物的聲音,自然也是沒有,讓西北風儘量地去朗誦這篇動人心魄的傑作。眼光接觸的呢,遠處有些野火之光,像夏夜在鄉間農場上納涼,常常看到遠處閃的乾電,不過這多了一種雷聲配合而已。星光下,也還可以看到負郭人家,只是那種焦糊的氣味,就在這裡空氣中盪漾,於是仔細一看,就能看到人家殘破歪倒的輪廓。路上偶然也碰到一兩批上前線去的武裝同志,老遠的彼此對過了口令,挨身而過,有時也說兩句話,都是簡單的字句,沉著的聲音。在路上悄悄地走著,他心想:很難有這種抓得住當前情調的文人,寫出這麼一首動人的詩,也不會有那種名電影導演,能幻想這麼一個鏡頭。戰爭是暴躁的,熱鬧的,醜惡的,但有時也不盡然。他只管沉沉的想著,終於掙的一聲,碰著件東西,原來炸斷了電線橫攔在路上,他扶開了電線,繼續地向前走。在大西門附近,遇到一連佈防的部隊。他們在些微的星光下,不帶一點火,肅靜的佈防,但聽到槍托聲,步履聲,鍬鋤動土聲,在寒風裡散佈。遇到他們的官長,說起話來,知道是屬於一七一團。到了城門口警戒部隊,挺立在風聲裡。程堅忍上風站住了腳答應了本晚的口令,隨著那些呼嚕嚕推進城門的風,在門洞的沙包堆縫隙裡。緩步進了城,順著中山西路,走向城中心。這條街,不但經過多次的轟炸,也中了很多的炮彈,房子是整片的成了殘磚爛瓦堆,連空屋架子,都很少有。風嗚咽著哭過了這廢墟,天上幾個孤獨的星點,似乎也讓風誘惑得在眨眼。這裡沒有什麼雜亂聲音,偶然有巡防部隊的步伐聲,答覆了城外炮響,那炮聲也像勞動的人,感到了出汗過多的疲乏,很久一兩聲氣喘。遠遠的,可以看出街盡頭兩三星燈火,那正是徹夜備戰的戰士,在那裡工作了。風和冷,夜和靜,被那零落的槍炮,點綴出一分嚴肅的氣氛,不曾倒完的人家,在牆腳邊湧出一叢叢火光來,就近看見部隊的夥伕,挖了地灶煮飯,為了敵人過於逼近,為了轟炸過於頻繁,煮飯燒水,已不得不在夜晚工作了。在那火光上,大鍋冒出如雲的水蒸氣,兩三個夥伕,人影搖搖的在火光水蒸氣邊工作。上風頭經過,可以聽到他們細微的,沉重的,斷續的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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