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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恆終於努力的與我對視幾秒,一轉身跑回屋去。
那年秋天,我與小恆都進入了新學校。
天本與赤崗相隔三個城市,四百公里。我帶上少許家當,來到陌生的校區。雖然沒有七彩玻璃和會飛的同學,但豪華的程度比起鄉下來說已像神話一樣。廣闊的運動場中央圍著一群隨音樂起舞的人,擴音器裡貝司吉他鼓點聲震得地皮發抖。
“那位同學!”歌聲中斷,音樂中竄出一把熟悉的嗓音。
“那位同學!就是在說妳!看這邊!”
我四處張望,找到站在高處舞臺中心的人。他的頭髮被汗水浸透,仍舊溼漉漉的,代替運動衫的是樣式古怪顏色鮮豔的衣服:“妳來啦!”
我笑,好像在漫長的旅途中看見路標。
冠群后來說,看見我的時候,有整個操場都變成浴盆的感覺。其實,那之前他來赤崗度假的夏天,一直反對他唱歌的母親急病不幸過世。他自責又悔恨,跑到山裡打算乾脆找座寺廟自閉。沒想到卻在山路中發現深藏不露的小鎮。澡堂裡無意中聽見他哼歌的大叔說:“小哥,我是不是在電視上看過你啊?”他笑:“是我們學校的宣傳廣告啦。”大叔回答:“嘖嘖,上過電視是明星啊!我兒子也像你這麼大,就會粘土模型!也不用功讀書!講都不聽!”旁人一聽都圍過來,要求明星高唱一曲。
他想,也許是沒有正確答案的。不如就這樣下去,唱到必須回頭時再說好了。
“我是主修美術的。”他說,“和唱歌一樣都前途渺茫,也難怪會惹人擔心。”
“美術科?”
“幹嘛這麼驚訝?”
“因為看起來很好動的樣子……能安靜的畫畫嗎……”
“啊哈哈哈,家父也這麼說過。”
幾個星期後,我在新生入學典禮上見到了他口中的父親,是泰然端坐在師長席一角的校長。 電子書 分享網站
無堇色(4)
怪不得他連學科和愛好都被約束, 家中開浴場和開大學的人的人生,果然是不同的——那是矜持的放棄和激烈的爭取之間的差別。
我為了考入醫學部,沒日沒夜的請曾經打工的診所的醫生大伯幫我惡補了好幾個月,考試的時候還為了他教我的知識是否人獸通用擔心了半天。幸好低空掠過錄取線。姑媽特地打來電話:“尹空,外面生活辛不辛苦啊?要是太辛苦就回來吧。大學也沒什麼了不起,我跟妳說哦,女孩子最重要還是嫁得好!看我現在多糟糕?上學這種力氣活還是教給小恆去做,妳千萬不要難為自己。”
我當然不可能不懂姑媽的意思,趕緊說:“別擔心,功課還算輕鬆。朋友介紹我去咖啡館工作了,告訴爸爸可以不用再寄生活費來了。”
“尹空真厲害啊。還是趁年輕多學些東西好!像我去過的地方就太少!”
“……”
從小活在伴著細碎交談的流水聲邊,順耳聽過許多人們穿上衣服後不會再說的話,聽得久了,少了對不公平沒道理的事的尖銳抵抗。明白了隱晦,扭曲,又陰暗,生活常常是這樣。我不認為只要經歷得多就能原諒邪惡,最好的方法不過是心照不宣。
反而是冠群,聽我說些家裡的事,煩得直抓頭髮:“為什麼這麼迂迴?!總是這樣心理會變態啦!妳有事一定要講出來!”
“我是學理科的嘛。不像藝術家那麼會表達。”
“喔……對了。妳來當隨行醫生好了。如果我以後開巡迴演唱會的話!”
“還不知道能不能順利畢業呢。功課比想象中難多了。”
“那有什麼關係?妳就來當雕刻的助手,遞錐子啦鑽頭啦,反正工作都差不多。”
我答應。
書上說正與邪之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