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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賭雌的人就贏,反過來,就是賭雄的人贏。贏家得什麼?得十個熟蛹吃。
那年梅亞農十二歲。梅吳娘賣了繅絲坊,帶著兒女們到了上海虹口,投奔在那裡做南貨生意的孃家表兄。梅吳娘以為廣東沿海地方刮賭風,到上海便避過風頭了。到了上海她發現什麼都能賭,賭馬,賭狗,賭蟋蟀,孩子們用一把棒糖棍子,一沓洋畫,一摞紙菸盒就在弄堂裡賭。梅亞農贏了鄰居男孩所有煙盒,假嗓子從弄堂一路響到家門口,戲臺上小旦從後臺一溜兒圓場唱到前臺似的。梅吳娘已經等在門後,手裡拿一根捅煤爐的通條。兒子臉蛋紅亮氣喘不勻地向母親報喜,褂子前襟兜裝滿贏來的煙盒。全是贏的?全是!以後還去贏?當然!梅吳娘把爐子通條往自己手心一擱,一股青煙連同一股肉香躥起。
梅亞農紅臉蛋綠了,用假嗓子〃老母!老母〃地喊。
梅吳孃的右手仍然抓住爐子通條告訴兒子,怪只怪她這隻手不好,不夠快不夠有力氣,沒在那個小賭鬼出孃胎時掐死他,只掐出個不男不女的嗓門來,代他跳海做水鬼的父親來跟她梅吳娘討債。
梅亞農的嗓子突然變了,變成低沉嘶啞的野獸嗓子。他用這條嗓子繼續〃老母老母〃地喊,央求老母再去燒一燒爐子通條,往他手上來,是他的手的罪過;他的手不是他自己的,是他跳海的父親的。
梅吳娘在突然變嗓的兒子面前慢慢鬆開爐子通條。幾個月後,她養蠶繅絲的手便有了一張堅硬如核桃殼的手掌。皮肉變成了痂,直接結在骨頭上。
以後梅亞農成了學校的楷模學生,門門功課前三名。
再以後梅亞農考上了北京的京師大學堂。
辛亥革命成功了,梅亞農在北方做了幾任官,這個總統上來,那個總統下去,他在革職復職之間跌宕,終於棄官經商,官和生意從未做大,三代人算是衣食無憂,但有一條讓梅吳娘最中意這個不得意的兒子,就是他從不沾賭。
梅曉鷗知道祖父母在北京東城的兩間房還是曾祖父置下的。梅家一代代人都凡俗平庸,只把這個做過京官的祖先當傳世光榮。
第二次看著盧晉桐斷指的梅曉鷗心那麼冷那麼硬,就是梅吳娘附體。梅吳娘似乎明白男人在此刻要唱的苦肉計,乾脆她替他們唱,把她自己的手掌製成一塊核桃殼,這一唱就唱絕了。曉鷗冷眼旁觀盧晉桐第二次對著自己的手指頭舉起刀,可她一動不動。她怕自己動;她一動就會奪過刀朝盧的腦殼剁:要剁就剁它。禍從它起,跟手指無關,那裡面裝著瘋了的腦筋,輸錢輸瘋了,想錢想瘋了,祖祖輩輩把窮瘋了的苦楚和屈辱透過祖祖輩輩的父精母血灌輸下來,灌輸在那腦殼裡,漸漸形成一句暗語:發財要快啊!
曉鷗總是納悶,中國男人們以別的方式發財之後,為什麼還要到賭桌上來發財。賭桌上一翻手可以是一筆橫財,難道是這橫空出世般的快給他們其他發財形式所無法給予的滿足?紙牌一模一樣的背面掩藏的未知和無常太奧秘了,從那奧秘到輸或贏的謎底揭示,也許只要半秒鐘,假如翻開的是一筆財,那麼這筆財發得就太快了。從古至今,改朝換代在中國是眨眼間的事,因此發財要更快,慢了就來不及了,兵荒馬亂又該過來了。上一次兵荒馬亂和下一次兵荒馬亂之間,給人留下發財斂富的間隙是多麼短促,過去得多麼快!因此華夏蒼生一代比一代焦慮,錢財落袋越快越好,正如莊稼入倉越快越好,慢了就趕上下一場兵燹之火、天災人禍了。
於是從北美大陸的東西南北向拉斯維加斯進發的〃發財團〃大客車上,滿載萬千華夏子孫。發財要快呀!
梅曉鷗乘坐著萬千發財團大巴中的一輛,懷著三四個月的身孕,依偎在她以為有望改邪歸正的盧晉桐身邊,盧那根斷了又被嫁接回去的手指擱在胸前,包著的繃帶白得晃眼。那時她是個幸福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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