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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一根肉絲也咽不下去啊。撐死人的是最後一綹肉絲,就像壓死駱駝的是最後一粒米。這項比賽的殘酷性就在這裡啊。我父親是行家裡手,所以,我看到,隨著盆子裡肉的數量的逐漸減少,他臉上的神情就越來越凝重,最後,就像一層厚厚的油漆糊在了他的臉上,使他的面孔在我眼裡模糊不清。我的母親神情還比較單純,我看到隨著我的嘴巴的咀嚼,她的嘴巴也在咀嚼,就好像她的嘴巴里也含著一塊肉似的,就好像她的下意識的咀嚼能幫我一點忙似的。我感到妹妹用手指戳了一下我的背,緊接著我就聽到她悄悄地說:
哥哥要不要喝茶水?
我擺手拒絕了她的提議。在這個時候喝茶,是違規的。
我盆子裡的肉只剩下四塊了,重量約有半斤。我用很快的速度吃下去一塊,然後又吃下去一塊。盆子裡只有兩塊肉了,這兩塊肉都有雞蛋大小,在盆子底下遙相呼應著,彷彿兩個隔著一個池塘在打招呼的朋友。我輕輕地挪動了一下身體,感到肚腹很沉重。但我清楚地知道,我的胃裡還有一點空隙,稍微緊湊一點,就能把這兩塊肉塞進去。我知道我即便贏不了,也吃出了我的風度。
我把那兩塊像親密朋友一樣的肉吃下去一塊,還剩下最後一塊肉,在盆子裡形單影隻地站著,舉起它的那些像章魚的腕足一樣的小手,對我揮舞著,張開它的那些隱藏在手的密林中的嘴巴,呼喚著我。我挪動了一下身子,使胃中的肉落實了一下,空出來一點位置。我打量著盆子裡的那塊肉,心中頓感輕鬆無比。我感到胃中的空地方安頓下它綽綽有餘。那塊肉十分焦急,在盆子中簌簌地抖動著,我知道它恨不得生出翅膀,自己飛到我的嘴巴里,透過我的喉嚨,鑽進我的胃袋,與它的兄弟姐妹們會合。我用只有我和它才能聽到的語言勸說著它,讓它稍安勿躁,讓它耐心等待。我還要它明白,作為在這次吃肉大賽中最後一塊被我吃掉的肉,其實是最為幸運的。因為,旁觀者的目光,幾乎都集中在它的身上。它與前面那些無名無姓的肉大不一樣,它成了最後一塊肉,它代表著這次比賽的結束,吸引了眾多的目光。我想喘一口氣,集中一下精力,分泌一點唾液,好用最親熱的感情最飽滿的精神最瀟灑的姿態最優美的動作,完成我的比賽。趁著這喘息的空當,我再次地看我的對手們的情形。
先看劉勝利,這個有著強盜一樣貌相的傢伙,已經丟盔卸甲狼狽不堪了。他的手和嘴,都被肉的汁液黏住了。他煩惱地甩著手,想把手指間那些東西甩掉。他怎麼可能甩掉?肉的汁液也是肉,肉被他糟蹋了,肉就對他有仇。肉死死地糾纏著他,要把他的手指黏合在一起,讓他不能那麼隨便那麼自如地把其他的肉抓起來。肉用同樣的方式對付著他的嘴巴,黏合著他的嘴唇,黏合著他的口腔和舌頭,使他每張一下嘴都要付出很大的努力,彷彿在他的嘴巴里灌注了許多黏稠的糖稀,拉著絲,牽著線,使他不得開心顏。看罷劉勝利,再把萬小江來看,這個小傢伙,被肉折磨成了一個倒黴蛋。他像一隻掉進了油桶的老鼠那樣讓人厭惡讓人憐。他可憐巴巴的目光,躲躲閃閃地看著盆子裡剩餘的那幾塊肉。他油膩膩的小爪子,在胸前簌簌地抖動著,如果他再把這兩隻爪子放在嘴上啃啃,那就十足是一隻耗子了。一個被肉撐得走不動了的大耗子,一個肚子大得像小鼓一樣的耗子。他的嘴巴里發出喳喳的聲音,這正是被撐得要死的耗子才能發出的聲音。這兩個傢伙,已經喪失了戰鬥力,就等著繳械投降了。
接下來看馮鐵漢,我真正的對手。比賽到了最後的關頭,他還保持著很好的風度:手是乾淨的,嘴是利索的,身體是正直的。但他的眼神是散的。他已經不能像適才那樣,用銳利的、甚至是陰鷙的目光和我對視了。他就像一尊底座已經被水浸泡了的泥像,極力保持著自己的尊嚴,但崩潰與坍塌勢在必然。我知道導致他眼神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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