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病篤(上)(第1/4 頁)
“司空進去多久了?醫官怎麼說?”
我上氣不接下氣,急忙問帳外守衛。
“姑娘放心,醫官說郭祭酒只是小病,並無大恙,司空已進多時,特傳姑娘入見。”
“小病?無恙?”
我欲哭無淚,手足無措,心裡似發瘋一般。正要掀帷入帳,卻撞上曹操出帳。
曹操長舒一氣:“纓兒,奉孝並無大礙,他身軀向來孱弱。此番急行軍委實辛勞,你要好生照顧郭祭酒,若病情有變,隨時告知與孤,切記!”
“記……住了。”說完我上下齒都在打顫。
他向來孱弱多病?還不是官渡以來這七年,隨你輾轉四方的緣故?曹孟德,你那知心人已經病入膏肓了你知道麼?
曹操走後,我掀帷入帳,靜悄悄地走近,卻見郭嘉正閒適地靠在榻上覽閱書卷。
“纓兒,你來了——嗯?怎麼還起哭鼻子了呢?”郭嘉唇色有些蒼白,卻笑得十分明朗。
聽到郭嘉這樣發問,我淚落漣漣,忍不住直撲跪在他榻前大哭起來:“郭奉孝!我不想你死——”
死?郭嘉緘默了。
“這不是小病啊先生……那個醫官不會診!他診錯了,很多絕症是你們這個時代的大夫看不出來啊……”我哽咽道,“先生,你聽纓兒的好不好?我這就去尋司空……讓司空給先生再請一個更好的醫官,我們回鄴城吧……”
“纓兒!”郭嘉一把將我拉住,神情冷漠,聲音卻有些抖,“這世上,有許多事,不是你想,就能做到的……”
“可先生你怎麼忍心,讓我……讓我就這樣看著你被死神帶走啊!”我啞著聲音,掩面而泣。
“纓兒說的是,是為師自私了……為師會想辦法,讓司空派人送你先回鄴城的。”
“不要!不要!”
我慌忙擺手,再次跪伏於塌邊,拽緊郭嘉的長袖,抽抽噎噎道:“纓視君如父,父有疾,女焉能不奉湯藥於榻前?我崔纓……前世已作不肖女,今生怎可又復如此……我真的不願,不願再歷那穿心刺骨的死別之痛……”
我將臉埋進臂彎,全身發抖:“先生,纓兒害怕生離死別,我一直在害怕,在恐懼,可是……這一天還是來了,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郭嘉回過神來,嘆息著,輕輕拍著我的頭,分明還強作笑意:
“天命不可違。這,就是軍營中,最好的醫官;這,就是我郭嘉,最終的結局。”
……
未能阻止郭嘉抱病隨徵,我成日耷拉著腦袋,夜夜不成眠,愈發沉默寡言了。
大軍還在急速行軍,二百里追擊烏丸殘寇。沿著白狼水,軍隊越行越北,天氣越來越涼,時常一抬頭便能看見齊排的南歸雁隊。
沒有人注意到,那個緊跟在曹操身邊的高高瘦瘦的謀士,近來咳嗽的聲音越來越渾濁,次數越來越頻繁。因為那個對自己沒心沒肺的傻子,向來把自己的痛苦掩藏得很好。
更沒有人能懂,那個瘦弱的謀士身邊的小姑娘,為何脾氣古怪,終日鬱鬱寡歡,對旁人越來越兇悍。那年曹營還沒有禁酒令,於是她趕了一天的路,偷吃了曹操賜給那個謀士的藏酒,在帳中一番爛醉。為此曹操還當著眾人的面,將她好一頓訓斥。
唯有那小姑娘的二哥曹丕,心思細膩,看出來點名堂。在曹操訓話之後,還敢在某個清涼的秋夜,攜著一壺美酒來給他妹妹吃。可惜那次沒有葡萄只有酒,但酒過三巡,曹丕還是搶過他妹妹懷中的批把,給她彈了一首不成調的曲子,逗得她捧腹大笑,把眼淚都笑出來了,直伏在席墊上。醉眼朦朧,只知帳下有酒有樂,有人影綽綽,有笑語連連。
我紅著臉,舉杯遙敬帳外清風明月——
“將軍百戰身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