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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哀嘆俄羅斯農奴制的消逝,在追憶過去的好時光。現在,當我回頭看這些“晚熟的蘋果”,發現它是一個象徵和現代寓言。那些蘋果的香氣飄散在記憶的故鄉,而故鄉早已不屬於你,你只能把他鄉假做故鄉,在他鄉懷念不存在的故鄉。
“晚熟的蘋果”只是一個夢境。和蒲寧的夢境可以互相印證的還有俄羅斯電影大師塔可夫斯基(他的個人命運也是最後背叛祖國、客死他鄉),他在其Chu女作也是成名作的電影《伊萬的童年》中,也設定了一個蘋果意象的夢。這部曾獲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的影片講述的是:十二歲的孤兒伊萬,懷著對德國納粹的切齒仇恨,放棄了在後方上學的生活而成為蘇聯紅軍的一名小偵察員。在一次秘密偵察活動中,伊萬再也沒有回來。戰爭勝利後,紅軍中校在敵人的材料中發現了伊萬的檔案,原來伊萬是被絞死的……片中貫穿了伊萬的四個夢,讓這個殘酷的戰爭故事呈現出詩意的景象。在第三個夢裡,觀眾看到的是伊萬和小姑娘坐著滿載蘋果的卡車,卡車賓士著經過鏡頭,在劇烈的顛簸中將蘋果撒得到處都是。它們閃著露珠在地上滾動,馬兒走過來吃著地上的蘋果,伊萬和小姑娘在開懷地笑……關於這個夢的寓意,塔可夫斯基在他的自傳《雕刻時光》中沒有明確解釋。我想除了人們通常理解的對和平時代的記憶,還有更多的是憧憬—過去的好時光已經不再,對後來者的問題是,如何讓它以另一種樣式重現?
晚熟
收穫之後的蘋果園,會有大量的落果,大大小小的落果會散發一種因過分成熟而接近腐爛的甜香。我在農場居住的日子裡,有相當多的時間是體味著這樣的蘋果氣息。我想,安東諾夫卡蘋果的氣味應該是接近於此。在我意想中的蘋果,它們多是有些過分成熟的。蘋果歷來給人以飽滿的印象,它們迅速膨脹的果實、濃烈的香甜氣息、按捺不住的果熟蒂落,都是瞬間即過,它讓人想到延宕的青春:剛剛還是風華正茂,轉眼就感到輝煌的紅顏悄然流逝。
“晚熟的蘋果”讓我記起另一位日本的電影大師—小津安二郎。他在1949年拍攝的《晚春》,以脈脈溫情講述了一位大學教授和女兒日常生活的故事,塑造了一對近乎完美的父女:女兒情願錯過婚期也要照顧好喪偶的父親,父親則不願耽誤女兒的終身幸福,謊稱自己要再娶。女兒信以為真,終於決定嫁人。婚期日近,父女倆最後一次結伴旅行去京都。回來後,女兒幸福地出嫁了,父親在婚禮結束後才告訴外甥自己根本沒有想另娶妻子的意思。
我特別注意到影片結尾:夜晚,父親獨自回到冷清的家中,他脫下禮服寂寞地坐著,拿起桌子上的蘋果削起皮來,蘋果皮一段一段落在桌子上。小津安二郎的兩位看家演員—瘦小的笠智眾和豐滿的原節子分別在《晚春》裡飾演父親和女兒,影片結尾削蘋果皮的細節耐人尋味。總是笑容可掬的原節子健康甜美而圓潤,她的樣貌讓人想到成熟的紅蘋果。她好像從來沒有青春過,永遠是一副“晚春”的成熟之美,就像蒲寧筆下安東諾夫卡的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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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物
蘋果常常成為畫家寫生的“靜物”,幾枚蘋果凌亂地放在鋪著檯布的桌子或者果盤裡,是一幅特別有意味的畫面。我在少年學畫時,曾不厭其煩地畫幾枚蘋果的素描,直到那些香甜的蘋果氣若游絲,斷了香氣,蔫了形體,開始腐爛。然後,我就帶著一種痛惜和懷念畫有著腐爛痕跡的蘋果。我把炭筆削得很尖,側著輕塗,在黑灰中試圖體現一種淡棕色,而光下的影子也盡力畫得更深重些,我想畫出的是蘋果無言的傷痛。
有一天早晨,我來到學畫的教室,桌上的蘋果已經一個也沒有了,它們被人扔進了字紙簍。我把它們重新撿出,用小刀一枚枚破開,試圖能剝離出一些好的果肉,但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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