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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文章寫得乾淨,每則可以自成一篇小文者,尤其不可多得。我真覺得奇
怪,何以中國文人這樣喜歡講那一套老話,如甘蔗滓的一嚼再嚼,還有那麼
好的滋味。最顯著的一例是關於所謂逆婦變豬這類的紀事。在阮元的《廣陵
詩事》卷九中有這樣的一則雲:
寶應成安若康保《皖遊集》載太平寺中一豕現婦人足,弓樣宛然,
同遊詫為異,餘笑而解之曰,此必妒婦後身也,人彘之冤今得平反矣,
因成一律,以《偶見》命題雲。憶元幼時間林庾泉雲,曾見某處一婦不
孝其姑遭雷擊,身變為彘,唯頭為人,後腳猶弓樣焉,越年餘復為雷殛
死。始意為不經之談,今見安若此詩,覺天地之大事變之奇,真難於恆
情度也。惜安若不向寺僧究其故而書之。
阮雲臺本非俗物,於考據詞章之學也有成就,乃喜記錄此等惡濫故事,殊不
可解,且當初不信林庾泉,而後來忽信成安若以至不知為誰之寺僧,尤為可
笑。世上不乏妄人,編造《坐花志果》等書,災梨禍棗,汗牛充棟,幾可自
成一庫,則亦聽之而已,雷塘庵主奈何也落此窠臼耶。中國人雖說是歷來受
儒家的薰陶,可是實在不能達到&ldo;未能事人焉能事鬼&rdo;的態度,一面固然還
是&ldo;未知生&rdo;,一面對於所謂臘月二十八的問題卻又很關心,於是就參照了
眼前的君主專制制度建設起一個冥司來,以寄託其一切的希望與喜懼。這是
大眾的意志,讀書人原是其中的一分子,自然是同感的,卻要保留他們的優
越,去拿出古人說的本不合理的&ldo;神道設教&rdo;的一句話來做解說,於是士大
夫的神學也就成立了。民間自有不成文的神話與儀式,成文的則有《玉曆鈔
傳》,《陰騭文》,《感應篇》,《功過格》,這在讀書人的書桌上都是與
孔教的經有並列的資格的。照這個情形看來,中國文人思想之受神道教的支
配正是不足怪的事情,不過有些傑出的人於此也還未能免俗,令人覺得可惜,
因此他們所記的這好些東西只能供給我們作材料,去考證他們的信仰,卻不
足供我們的玩味欣賞了。
對於鬼神報應等的意見我覺得劉青園的要算頂好。青園名玉書,漢軍正
藍旗,故書署遼陽玉書,生於乾隆三十二年(一七六七),所著有《青園詩
草》四卷,《常談》四卷,行於世。《常談》卷一有云:&ldo;鬼神奇蹟不止匹
夫匹婦言之鑿鑿,士紳亦嘗及之。唯餘風塵斯世未能一見,殊不可解。或因
才不足以為惡,故無鬼物侵陵,德不足以為善,亦無神靈呵護。平庸坦率,
無所短長,眼界固宜如此。&rdo;又云:&ldo;言有鬼言無鬼,兩意原不相背,何必
致疑。蓋有鬼者指古人論鬼神之理言,無鬼者指今人論鬼神之事言。&rdo;這個
說法頗妙。劉本系儒家,反釋道而不敢議周孔,故其說鬼神雲於理可有而於
事則必無也。又卷三雲:&ldo;餘家世不談鬼狐妖怪事,故幼兒輩曾不畏鬼,非
不畏,不知其可畏也。知狐狸,不知狐仙。知毒蟲惡獸盜賊之傷人,不知妖
魅之祟人,亦曾無鬼附人之事。又不知說夢佔夢詳夢等事。&rdo;又一則列舉其
所信,有云:
信祭鬼神宜誠敬,不信鬼神能監察人事。信西方有人其號為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