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我在狂風呼嘯的山中沉夢(第1/3 頁)
兄弟,你是否還記得——
你是否還記得在夢境的極深處,那空洞深邃如淵洋海底的地方,埋藏著上升的秘密?
埋藏——這個詞不準確。你該用埋葬。
是的,埋葬。
我已經記不清了。我甚至已然忘卻我們為何要將它封鎖在夢境之下,那一天是我終生難忘的,然而我忘卻了。無盡的舊日都市中我漸漸迷失,灰色塗抹,淹沒每一寸普朗克尺度下的塵埃。
夢神的記憶終究有限。你還記得些什麼?
我還記得山脈。我還記得日光。我還記得無盡人流的上空霓虹泡泡浮起,碎裂在第七個夏祭夜;我還記得破碎的橘子味汽水與綠色夕陽,連同一個京的光線墜向永遠達不到的終焉;我還記得深暗與煦光交錯在海岸線上,水母悄悄挖下一塊空氣送入口中,讓身軀在消解之前擁抱太陽。
人們不會如此描述——他們看到的更多。
不,他們看到的更少。
可我又記得什麼……空寂?蒼白?你看不到,你看不到。但我……混沌的色彩正在塌陷。我能從那裂縫中窺見形狀,窺見顏色,窺見低語。我想我們正在下沉。
下沉?那麼你更無需悲慼。
不,兄弟。這不是……
我知道,在一眼望不到邊際的人流中我們經常感到疲憊,於是我們便向下潛去。向下,再向下,直到思維浸沒於深海,直到鎖鏈崩潰囚籠大開。那裡細節的渲染變得模糊不清,凌亂的色塊和破碎無規律排布的線條填滿了空洞。不,那即是混沌,而我所見是一些更為深邃的東西。
我之所見是空無。是思緒破碎後仍存於此的迴響。它們哀嚎著,不甘於自身註定崩潰的命運,然而它們已死了,它們沒有辦法去感受風的吹拂,雨的滴落,太陽的溫暖,月光的微寒。它們死了,身軀朽爛成夢境,夢境坍塌為迴響,迴響漸弱化作波紋,而波紋又在百萬年的長夢中變成一片死海。
死海?那是什麼樣子的?空洞死寂嗎?亦或是危機四伏,有大恐怖藏於其中嗎?
那裡並無直觀的威脅,只有無邊的寂靜,和令我瘋狂的命定之死。人皆說夢神永生,然而在那一剎,就在看到它的那一剎,我清楚地意識到——
有的夢是不會醒的。當最後一個生靈的魂魄歸於這天地,萬物上浮纏繞上現實,又在末日的天空下旋動崩裂,到那時,又有何處是我們的容身地呢?而被我們不斷銘記又遺忘的那些存在,是否也會與我一同下沉,直到一同解體融化在這穹頂之下……
……………………
看看天空,兄弟。不覺得很美嗎?如此深藍澄澈,又微暗帶點憂鬱的無人深空?兄弟,看著我,兄弟。請抬起頭來。
你記得一切。我們記得一切。夢神會記住一切。
你誕生至今多久了,兄弟?
……三十年。
啊啊,三十年。最好的年代。所以你看見的才是無窮盡的炫彩,熱情不熄地在你心中跳動。這正是我所豔羨的。你可知我存在已有多久?
一定很久了吧。讓我猜猜,你是否曾徜徉於原始的森林,傾聽蛙鳴、鳥叫和樹的夢語?是否曾徘徊於劃了界限的大地,伴著灰霾與血色夕陽沒入哀傷?你是否穿行於臆想洪流,感受墜落與飄搖,孤獨與狂熱?
並沒有那麼久。
但我似乎確是看的多了。層疊的舊日下,我一切的記憶似乎都被掩埋,被解構,被舂成純粹的碎片,我已無法分清眼前的畫面是否似曾相識——哦,看哪,你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綠燦爛。
可我只看到輝光。色彩。幻熱。死或生。
你明白嗎,兄弟?
我明白了。是的,我明白了。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