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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默默洗碟子,我便默默地擦。
〃往下就是我爸爸了。〃綠子停了一下說。
〃呃。〃
〃爸爸他去年6月去了烏拉圭,一直沒回來。〃
〃烏拉圭?〃我一愣,〃何苦去烏拉圭那樣的地方?〃
〃想移居烏拉圭,他那人,活像天方夜譚的阿拉伯人。當兵時的一個熟人在烏拉圭辦農場,心血來潮地說去那裡很好混,就一個人搭飛機走了。我死說活說勸他別去,告訴他去那樣的地方根本行不通,又不懂語言,再說首先連東京都沒怎麼離開過,但怎麼說也不頂用。肯定是我媽死了以後,他悲傷得不知怎麼才好,腦袋那根弦也隨著斷了。他愛我媽就愛到這個地步,真的。〃
我不便應和什麼,張著嘴,望著綠子。
〃媽媽死的時候,你猜爸爸對著我和姐姐說什麼來著?這麼說的:'我十分懊悔,真不如叫你們兩個替你媽媽死算了!'聽得我倆目瞪口呆。還不是,再怎麼樣也不好那樣說話呀。當然嘍,那是出於喪失至親至愛伴侶後的難過、悲哀和痛苦,這我知道,也很同情。但也不至於說什麼讓親生女兒去替死那樣的話,你說是不?你不認為未免過分了?〃
〃啊,倒也是的。〃
〃我們也很傷感情。〃綠子搖搖頭,〃總而言之,我們這家人都有點神經兮兮的,多少有點出格離譜。〃
〃有點兒。〃我也承認。
〃不過,你不覺得人與人相愛是件好事?愛夫人愛得甚至當女兒面說什麼不如叫你們替死是件好事?〃
〃或許。〃
〃這還不算,還跑到烏拉圭去了,沒事似的甩下我們不管。〃
我悶頭擦拭盤子。全部擦完,綠子把我擦過的所有碟碗整整齊齊地放進餐具櫥。
〃父親那邊沒音信?〃我問。
〃今年3月,來過一張帶畫的明信片。可具體也沒寫什麼。只是說那邊很熱,水果不像預想的那麼好吃……就這麼點。簡直是開玩笑!那明信片上還居然畫的是一頭蠢驢!真神經!連見到哪個朋友或熟人沒有也沒提。最後還寫,等稍微安頓下來後,把我和姐姐叫去。以後再杳無音信。這邊去信也不理。〃
〃那麼,假如你爸爸叫你去烏拉圭,你怎麼辦?〃
〃就去看看嘛,不是挺有趣的?姐姐說她堅決不去。我姐她最最討厭不衛生的東西不衛生的地方。〃
〃烏拉圭就那麼不衛生?〃
〃不曉得。姐姐認定是那樣。說路上一層驢糞,上面趴滿蒼蠅,沖廁所的水又不通,蜥蜴蠍子到處一動一動地亂爬。說不定她在哪裡看了這類電影。姐姐對蟲子算是深惡痛絕的。她最開心的就是坐著狂吼亂叫的車子在湘南一帶來回兜風。〃
〃呃……〃
〃烏拉圭,滿不錯嘛,去也未嘗不可。〃
〃那一來這店誰來管呢?〃我問。
〃姐姐在半死不活地管著。住在附近的伯父每天都來幫忙,還去送貨。我有時間也幫把手,反正開書店也不是什麼重活兒,怎麼都幹得了。要是怎麼都幹不下去的話,就乾脆連店鋪一賣了事。〃
“夜裡我時不時地醒來,怕得不得了。”直子依偎著我的胳膊說,“萬一就這樣不正常下去,恢復不過來的話,豈不要老死在這裡了……想到這裡,我就心都涼透了。太殘酷了!心裡又難受,又冰冷。”
我把手繞到她肩頭,攏緊她。
“覺得就像木月從黑暗處招手叫我過去似的。他嘴裡說:喂,直子,咱倆可是分不開的喲!給他那麼一說,我真不知怎麼才好了。”
〃是啊。喜歡倒不怎麼喜歡。但是我信賴,信賴爸爸。在失去夫人的打擊下,扔下家扔下孩子扔下工作,手一甩去了烏拉圭……我信賴這樣的人。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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